一
此时的洛阳土腥气混着腐殖质的酸味渗入地窖，老花匠崔九的独眼凑近陶盆。他用银簪挑开墨色牡丹最后一层包衣，花苞绽裂的脆响像极了杨国忠捏碎荔枝核的声音。血色晨曦穿透气孔时，那朵“青龙卧墨池“的花心终于显形——狼头状花蕊泛着幽绿磷光，与安禄山玉带扣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成了！“崔九的豁牙漏风，喉间滚出段《破阵乐》残调。盆底突然传来叩击声，三日前埋入的契丹头骨正被花根缠绕，下颌骨咬着的铜匣露出一角。他未察觉地窖口积雪微陷，两行鹿皮靴印正朝着女儿绣楼延伸。
二
酉时打更声裹着雪粒砸在窗棂，粟特商人骨碌碌转着琥珀眼珠：“安王要这花庆寿。“他抛出的金铤砸碎崔九的芍药纹陶枕，枕芯里的干牡丹瓣飘出华清池硫磺味。崔九的独眼突然刺痛——商人腰间蹀躞带的七宝纹样，竟与东宫棋子的暗记完全相同。
“花要活的。“商人刀尖挑开女儿崔娥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新月胎记。崔九浑身一震，这印记与张云容脚踝处的形状如出一辙。他抖着手移栽牡丹时，发现花根缠着张浸透莨菪汁的羊皮，墨迹遇热显形：正是哥舒翰河西大军的换防时辰。
三
子夜梆子冻在崔娥喉间。她隔着纱帐窥见父亲将铜匣系上信鸽，鸽足银环刻着香积寺纹章。那株牡丹被装入檀木箱的刹那，花心狼眼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范阳军械库的密道图。崔娥的绣鞋踩到片带血鳞甲——正是郭子仪在朔方熔化的陌刀残片。
五更鸡啼撕破寂静时，崔九暴毙在牡丹丛中。他独眼插着半截银簪，右手紧攥女儿襁褓时的虎头帽，左手食指在血泊里画了个残缺的“亭“字。那株“青龙卧墨池“不翼而飞，花坑里留着半枚荔枝核，核纹拼出“清渠亥时“。
四
崔娥在父亲尸身旁发现个油纸包。牡丹根须缠绕的密函里，夹着张乐谱残页——正是梨园焚毁的《霓裳》变调谱。她按谱吹响陶埙时，地窖突然震颤，头骨中的铜匣自动弹开：里面是把刻着“李亨“的错金弩，机括处卡着粒黍米，米上“丙寅“的刻痕深入胚芽。
“阿爷早知有今日...“崔娥将弩机藏入嫁衣箱，箱底突然传出琵琶弦振鸣。她掀开夹层，三百朵干牡丹拼成河朔地形图，邺城方位粘着片带血的昆仑奴面具——正是李暮临死前咬下的那半张。
五
正月十五上元夜，失踪的牡丹出现在安禄山范阳府邸。当粟特商人剜出花心狼眼时，绿色汁液突然燃烧，火中浮现郭子仪熔刀铸佛的场景。安禄山暴怒挥刀砍向花株，斩落的牡丹根里掉出个蜡丸，裹着李辅国亲笔的“亥时香积寺“密函。
此时更鼓声中，崔娥抱着陶埙走向清渠。她没发现襦裙沾着的牡丹花粉正泛出幽蓝，与东宫棋室残留的黍米荧光同色。渠水倒映出对岸黑影时，那株被斩的“青龙卧墨池“竟在血泊中重生，花心狼头变成李亨面容，根须缠着半局未了的棋谱。
当崔娥的陶埙吹破第一个音时，长安永宁坊突然遍地开出血色牡丹。张云容簪着的金步摇自动指向洛阳方向，步摇里藏的铜符与崔娥弩机产生共鸣。郭子仪在朔方大营看到星象毯异动，狼头分野盛放出一朵墨色牡丹——正是安禄山劈碎的那株“青龙卧墨池“。而此刻的东宫棋局上，李亨刚落下的白子突然绽开花瓣，花蕊中爬出只背刻“燕“字的铜甲虫，振翅声与清渠水闸开启的吱嘎声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