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投奔楚地

自打丽芸走后,飞雪就更寂寞了。月溶扶着身子还虚弱的飞雪进了丽芸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还和丽芸没走时一样。几天前,飞雪还在这个房间和丽芸同挤一张床,姐妹俩还彻夜聊着知心话。才短短几天,就全变了样。

飞雪摸着丽芸床前的纱帐,这鹅黄色的纱帐还是飞雪为她挑选的。“王爷走了,孩子走了,连你也走了……你终是比我幸福,起码你还有自由,而我是连自由都没有的人……去吧,向着你的幸福去飞,那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飞雪默默祝福她。

“月溶,丽芸的房间你要勤打扫着,务必一尘不染。”

“是!”月溶答应着,却还是不解地问:“娘娘您这么舍不得丽芸姑娘走,为什么还要放她出宫?”

“宫外有幸福的味道……”

“幸福的味道?”

“你大概不懂。对了,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你家是哪的?为什么会进宫当宫女呢?”

月溶扶着飞雪坐在床边。“奴婢保定人氏。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六岁的时候,家乡闹瘟疫,我父母都死于那场瘟疫。后来,我就去了舅舅家。舅母三个孩子都养活不了,哪有我的饭吃啊!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过了几年。十二岁的时候,宫里招宫女,我舅母就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我就进宫了,我在皇宫里已经待了八年了。”

“原来你也是从小无父无母,寄人篱下……”飞雪眼眶湿湿的,“你和我一样身世悲惨……你还能知道爹娘长什么样子,我却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娘娘的身世,奴婢也听说了。这么多年了,爹娘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我早就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娘娘是后福无穷之人,虽然您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可娘娘还有家人,有驸马爷在宫外为娘娘撑腰,娘娘一定是这皇宫里盛宠不衰的女人。”

“盛宠不衰?”飞雪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我想要的,都已经失去了,世间哪有只盛不衰的东西?”

月溶有些懵懂。“你想不想出宫?”飞雪拉起她的手问。

“奴婢可以吗?”

“当然了。宫女都有出宫的年龄,你到时候就可以出去了。你走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份嫁妆,让你带出去。天大地大,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男子嫁了,和他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里辛劳一辈子,最后只是一个白头宫女……”

“奴婢谢娘娘恩典!”月溶感激地磕下头去。飞雪赶紧拉她起身,就连一个普通宫女都有机会重见天日,她好羡慕,眼角的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娘娘您怎么哭了?”

飞雪摇摇头,强装无事。“我累了,你扶我回去吧。”

月溶搀着飞雪回去。

静川从宫里探望飞雪回来,刚进卧房,看见少卿坐在灯下看书。

“你怎么来了?”静川颓丧的心情顿时好转。

“我来看你的,清雨说你进宫了,我只好在这等你了。”少卿将书一放,凑过来挽起她的手臂。“外面冷不冷?”少卿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

静川心中一暖,脸上红晕四散。少卿扶着她的头,像把一只玲珑的鸟儿送入怀中。

“你今晚不忙吗?”静川面红耳赤地问道。

“忙完了。”少卿软语,“你进宫干什么去了?”

“我去看飞雪了。”静川仰着脸。“我觉得她好可怜……孩子没有了,仿佛她也丢掉了半条命。跟她说不上几句话,她就眼泪汪汪的……这大半年,我就没见她笑过。从前还有丽芸陪陪她,现在丽芸也走了,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她还那么年轻貌美,却整日与枯灯独坐,在那深不见底的皇宫里慢慢凋零……是不是男人都那么无情?喜欢你的时候,为博红颜一笑,费尽心思;厌弃你的时候,将她抛在一旁,弃之如敝屣。我听月溶说,自打飞雪没了孩子,二哥就去过落颜轩一次,没说几句话,坐了一会就走了。当初索要飞雪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少卿也很难过,不由得叹了口气:“皇上也是人哪,飞雪对他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就少有笑脸。失了孩子,她心情就更糟了,又对着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你叫她怎么笑得出来?你看看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花展招展、笑脸迎人的,新鲜劲一过,皇上会冷落她,是迟早的事。”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怜爱一时生,弃你一世休。当新人变旧人,男人便将女人抛诸脑后,另结新欢……”

少卿知道她是有感而发,揉揉她的长发,宠溺地笑道:“救命啊!天大的冤枉啊!你才认识几个男人,就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啦?”

“谁知道以后你会不会也这样?现在我们还没有成亲,日后在一起久了,你会不会也厌烦了?”

“那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又不只是为了这个……”

“那还有什么?”静川一脸天真。

少卿满面羞颜,只好岔开话题:“那男人不会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只好找个女人来帮忙啦;那男人又不会生孩子,想传宗接代,不靠女人难道自己生啊?”

“你说什么呀!”静川嫌他污言秽语。

“逗你的……”少卿立马赔上笑脸。“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至少我不是。你看看你六哥,对飞雪也是一心一意的呀!”

“可他照旧也是娶了琼芳呀!”

“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

“也不知道六哥怎么样了?他好不好?他身体不好,又思念飞雪,日子一定不好过……”静川总也忍不住担心楚王。

“我想,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以前王爷那么迷恋宁安公主,遇上飞雪,不也和飞雪在一起了?说不定他在封地那边,和琼芳生活得很好,说不定又遇上了令他心动的女子……”

“你说六哥会忘了飞雪?”

“我不知道……”少卿实言以告。“人和人看待感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有些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事的消磨,慢慢淡忘;有些人是一旦入了心,不管人事如何变幻,都会终生不忘的。我不知道王爷是哪种?”

“要是六哥忘了飞雪,那飞雪岂不是更可怜?”

“他们这种关系已是既定的事实,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倒不如彼此淡忘得好。王爷可以娶上几房娇妻美妾,在封地平安终老,飞雪也可放下过往,重获新生。对他们而言,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就足够了,这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你也不希望你的六哥孤独一生,飞雪郁郁而终吧?”

她其实矛盾极了,不过少卿的话却字字在理。

少卿看了一眼天色,附在她耳边说:“不早了,我该走了。”

静川抱住他的手臂,又伏在他的胸口。“这么快就走?你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

少卿紧紧地环住她娇小的身躯。“我要一夜不归,他们该说闲话了。”

“由得他们说好了!”

“我倒无所谓,只恐连累你的清誉。”

“我是你的人,世人皆知的事了,我哪还有什么清誉啊!”她像一株熟透的红樱桃,娇羞得可爱。

少卿吻着她的面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府里到处都是乱嚼舌根的人……”静川含羞一笑。“那我送你出去。”

“从这到房门口就几步路,你还送啊?把我送到门口,那我要舍不得走,可怎么办?”静川脸涨得通红,只是笑而不语。

“不用送了,早点睡吧。”少卿在她下巴挠了两下。

静川点点头。

少卿刚走出房门,又猫过脸来冲她笑道:“我明天一下了早朝就来,陪你吃早膳,然后去郊外驰马。”

“路上当心!”

少卿把脸扯回来,出了公主府。

丽芸是天顺八年腊月二十三日到达的楚地。这一路,她可吃了不少苦。刚过开封时,她就大病了一场,耽误了不少时日。病还没好利索,她就启程了,一路上又是咳嗽又是高烧的,她凭着顽强的意志撑了下来。她知道,只要马不停蹄地向南走,就会离楚王越近。到了内乡,她又遭遇了流寇作乱,身上的盘缠被洗劫一空,车夫也不知去向,自己也差点被当成俘虏。幸好朝廷及时派兵平乱,她才幸免于难。靠着当地官府的一点救济,她又雇了马车,踏上了赴楚的征程。由于路途遥远,加上不识路,她来来回回地折腾,多走了好多冤枉路,费去了很多时间。本来三个月的路程,她愣是走了大半年。当她站在楚王府的牌匾之下,已是雪高三尺厚,冰深一丈寒了。

丽芸有恍如隔世之感,王府修建得很气派,两旁站满了护卫。她走上前,颤声问道:“请问,这是楚王府吗?我是王爷旧识,可否麻烦大哥禀告一声,我想见王爷!”

那人打量了一眼丽芸,“等着吧!”

没过多久,紫竹跑了出来,一眼就发现了丽芸。“真是你呀!我听他们描述的样子,猜到可能是你,没想到,还真是!”紫竹笑着将丽芸抱了个结结实实。见到紫竹,丽芸的心才算踏实了,她终于走到楚王的身边,与她心爱之人就几步之隔了!

“紫竹,我们又见面了!”

“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出来了?”

还没等丽芸回答,但见一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女子也走了出来。

“这位是?”

紫竹忙向琼芳介绍着:“她叫薛丽芸,从前也在王府,伺候过王爷和颜姑娘。颜姑娘入宫后,丽芸也跟着去伺候。”

“丽芸,这是楚王妃。”

她早该猜得到,能从这个大宅子里走出来的雍容华贵的女子,非楚王妃莫属。丽芸躬身向她施礼。“见过王妃!”

琼芳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眼底尽是沧桑的血丝,想必一路风尘。她虽然是破衣烂衫,发丝凌乱,疲惫不堪,眉梢眼底却是难掩姿色。她果真只是伺候过王爷的一个丫头吗?她不是在皇宫里服侍颜飞雪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想见王爷,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颜飞雪还不死心,占据王爷的心不止,还妄图霸占王爷的人?

“快免礼吧!”琼芳抬手,“你从京城一路到这,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先去歇息吧。”

“我……想见王爷。”丽芸开门见山。

“王爷此刻不在府里。”紫竹说道。

“不在?”丽芸心里瞬间空落落的。

“王爷在营地,已经快半月没回府了。”丽芸此时已经听不见紫竹在说什么,失落涌上心头。

紫竹晓得丽芸的心思,眼巴巴地看向琼芳。“紫竹,去套车吧,我带她去!”

丽芸高兴地忘乎所以。“不知王妃可否行个方便,我一路仆仆,想着先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

“紫竹带她去吧。”琼芳瞧着丽芸和紫竹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竟一口喊出想见王爷,定与王爷的关系不简单。她守着这座华丽的大宅子,外面的人都以为她是那么地荣耀万分,只有她自己知道,徒有其表而已。如今又多了个身份不明的丫头,这一石会激起几层浪花,尚不可知。

琼芳粗略地洗了个澡,褪去一身的疲倦,换了整洁的衣衫,精心打扮了自己。她已经快一年没见楚王了,不觉心神荡漾,心跳狂加。当她以崭新的面貌站在雪中,站在琼芳面前时,琼芳傻了眼。她穿了件水碧色的暖袍,里面裹了一件妃色的衣裙,就是这淡妆素裹的美,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劲敌。

“王妃,我们可以走了吗?”

琼芳晃了晃神思,点下头去。坐在马车里,琼芳还不忘多瞟丽芸几眼。围绕在王爷身边的漂亮女人还真多,走了个颜飞雪,又来了个薛丽芸。论美貌,她算是输定了。

刚到营地,迎面就碰上了宋祺。宋祺一眼就看到了丽芸,他惊喜万分。

“丽芸?!你怎么会来?”

“宋祺!”丽芸掩不住喜色,拥上前去。“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是不是颜……”顾忌到站在一旁的琼芳,宋祺没有再讲下去。他朝琼芳施了个礼。“见过王妃。”

“不用多礼!”琼芳淡淡地扫了一眼他俩。

“丽芸,王爷见到你肯定非常高兴!快跟我来!”宋祺也是那么热心地迎接她,这让琼芳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她也跟了上去。

宋祺掀开棉帘,引着丽芸进来。

“王爷,你看谁来了!”

楚王漫不经心地抬眼,竟是丽芸!

楚王扔下手里的毛笔,箭步跑过来,一把握住丽芸冷冰冰的手,高兴地不成样子。“丽芸?真的是你?我刚才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怎么会来?哈,见到你太好了!”

丽芸含泪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楚王,这一天,她期盼了太久太久了!他的身躯还是那么挺拔高大,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柔和深情,他的双手还是那么温暖有力!她忘乎所以了,纵身投进他的怀抱。楚王用力地抱着她,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琼芳投去羡慕的眼神,她从来没有见楚王这么欣喜过,那样的拥抱,她也从来没有获得过。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自己终是个局外人,不曾走进他的世界里。她眼一闭,滚落两行热泪。她转身走出了营帐。宋祺没有追过去解释,他知道,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情感。她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雪沸沸扬扬地下着,双脚走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响着。这细碎的声音,如同她破碎的心。连一个丫头都能扑入他的怀抱,对她来说,却是奢侈的拥有。成亲已经八个月有余,可是楚王从未踏入过她的房间一夜。这八个月的煎熬,她已是身心俱疲。她不知道这独守空房的日子还得熬多久,也许是一辈子吧……

“丽芸,快坐下烤烤火,你的手这样凉!”楚王拉着丽芸坐到火炉旁。篝火温馨,映着他翩翩儒雅的面庞。她的眼睛一直在楚王脸上停留,不曾挪过眼。

“丽芸,你不是在宫里吗?你是怎么出宫的?是不是飞雪有事?她过得好不好?是她要你来的吗?”这一连串的发问,把丽芸问醒了。在他心里,自己只不过是飞雪的一个附属品。

“姑娘挺好的。宫里裁人了,放出去一批年龄大一点的宫女,我也在其列。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姑娘就让我来投奔王爷了。”

“真是这样吗?”尽管丽芸说得轻松至极,楚王还是不放心。“你没有骗我?她真的好吗?你这一走,她岂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宫中人心险恶,她一个人怎么面对?”

“我什么时候骗过王爷啊!姑娘真的没事……”丽芸尽量掩饰自己的谎言,“王爷不要担心。我虽然走了,可是有公主和驸马爷的照顾,姑娘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可静川毕竟住在宫外,少卿又是外臣,真要有事,远水解不了近火……”楚王不免又担心起来。

“她是皇上的妃子,有什么事,自有皇上担着……”

丽芸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将他唤醒。“她……她在宫里得宠吗?”楚王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他很怕丽芸脱口而出说飞雪得宠……

“王爷是希望她得宠还是不得宠?”丽芸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楚王哑了声息。“帝王的女人如果没有恩宠,就会任人践踏,生不如死;她若得宠……”这深深戳痛了楚王的心,他眉头紧锁,双手渐渐攥紧了拳头,心如刀绞。

“在宫里,最得宠的是万妃……皇上……不常去落颜轩。”

楚王眉峰稍缓,慢慢恢复了情绪。“知道她一切都好,我便稍稍安心了。我都快一年没见到她了……”楚王以手支额,心又疼了。“我好想她,好想见到她……我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闲暇去想,可是一旦松下来,思念就如潮水般涌来……”

看到楚王为情痴狂的模样,丽芸几次忍不住想要告诉他真相。她多想说,其实飞雪也是这般想念他……话到了嘴边,丽芸却记着飞雪的嘱托,不敢把实情相告。

“飞雪有没有什么话要你转达?”

丽芸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递给他。楚王接过来,封面上“王爷亲启”四个字映入眼帘。这是飞雪的字!她还留了信……楚王破涕为笑,将信紧紧贴在胸口。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虽没有烽火狼烟,对他来说,却也是一字值万金。他小心地启封:

王爷,见字如晤。我有君心,坚如磐石,请君勿念。唯有丽芸,蹉跎岁月,烦请王爷给她一个名分。飞雪字付。

寥寥数语,楚王如获至宝,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几个字,潸然泪下。他可以给天下所有女子名分,却独独给不了她……

“你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完成。”

琼芳迈着沉重的步子挪回楚王府,这段不长的路,她走了一个下午。紫竹发现她孤身回来,鞋子湿透了,衣服上落满了雪花,到处湿漉漉的。“王妃,您是自己走回来的吗?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琼芳一言不发,任凭紫竹脱衣换衣。

“你在楚王府待得久,你告诉我,那个薛丽芸和王爷到底有什么关系?”半晌,她神经质地抓住紫竹的手,冷不丁地问道。

“这……”紫竹有为难之处,她一边给琼芳擦头发,一边企图掩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想必王爷也不会再提,王妃何必再问呢?”

“到底怎么样?我想知道……”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先王妃曾经提出让王爷立丽芸为侧王妃。不久,王爷认识了颜姑娘,这件事就被搁置了,没有再拿出来谈。”

什么!琼芳脑子里一阵发蒙,原来她也差点成了楚王的女人!既是这样,那王爷大概也喜欢过丽芸吧……琼芳鼻头一酸,涌出的眼泪硬是被挤了回去。她有什么资格嫉妒呢?她本来就是一个后来者,与楚王最不相干的后来者!

“原来如此……”

“对了,刚才王爷传话说,晚上回来用膳。”

“你怎么不早说?”琼芳笑意频生,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快让人去膳房盯着,务必做些精致可口的饭食。王爷不常回来用膳,你们一定要仔细些!”

“知道了!”

“快帮我烧些热水,王爷回来必定先去沐浴的!”

“哎!”

“去取我新做的衣裳来,我要穿得漂亮些!”

“王妃天生丽质,即便是穿寻常衣服,也一样美丽动人。”

“王爷身边比我貌美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我算不得出众的。只盼着王爷能顾念夫妻之情,多回家来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紫竹点着头,下去忙了。琼芳坐在梳妆台前,用心打扮自己,穿上新制的衣衫,在王府门口翘首等待。不管多晚,只要楚王愿意回来,她都会等。

傍晚时分,天又将雪。宋祺驾着马车回来了。琼芳笑脸迎上去,却看见楚王将丽芸搀了下来,这迎头一击,让她心凉个透。

“王爷回来了……”她藏起忧伤,依旧笑着问道。

“天这么冷,你还站在外面等。”看到她满身雪花,楚王却也有了丝丝关切之情。琼芳心里暖极了,可在丽芸面前,她不得不拿出正妻的派头来。“王爷说要回来,不管多冷,妾身理当相迎!”

昔日高傲如她,如今也会放下身价去讨好。丽芸心中闪过一丝凄惶,转头看向楚王。“先回家吧,回家再说。”楚王快步走在前面。

楚王在盥室沐浴,身子被热腾腾的水汽氤氲着。楚王满腹心事,眉间被愁绪深锁。丽芸端着换洗的衣服站在门外。“王爷,我是丽芸,我把干净的衣服送来了!”

“进来吧!”楚王把身子深深地埋了埋。

丽芸推门进来,把衣服习惯性地放到他的右手边。

“我先出去了!”丽芸真是又贴心又懂事。

楚王听见她关门的声音,又从水里钻出来。刚喘了口气,他听见门又吱呀一声响了,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杂沓而来。是琼芳也来送衣服。她一眼就盯上了楚王半裸的上身,真不愧是自小骑马射箭的身手,那肌肉结实而又有力量。

“谁!”楚王下意识地又沉下身子。

“妾身来送衣衫。”楚王为避男女之嫌,急忙躲闪。“刚才丽芸已经送来了,不劳你费心了!以后这些事让丽芸或者紫竹来做吧!”

她乘兴而来,不料却碰了钉子。她扫了一眼浴盆旁丽芸送过来的衣服,为什么别人做这件事他愉快地接受,偏对她总是这么冷言冷语。她怏怏地退出,关上了房门。楚王复又支起身子,疲软地靠着浴桶,女人多了真是麻烦,连洗个澡都不能酣畅!

晚饭时,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三个人都各怀心事,仿佛都没有什么胃口,默不作声地吃着饭。突然楚王放下筷子,郑重地说道:“有件事,我想宣布一下。”

“什么?”琼芳筷子还在嘴里。

“我想立丽芸为侧王妃。”面对这晴天霹雳,琼芳错愕至极。这桩事不是淹下去了吗,怎么又提起来了?本以为在细水流长的时光里,楚王会淡忘掉那些失意的岁月,重新接纳眼前人。不曾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丽芸更是不敢相信。“王爷,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给你个名分,让你能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这有恃无恐的偏爱,让琼芳翻涌在醋海。

“是真的吗?”丽芸又惊又喜地问道。

“当然,我已经写了奏折快马呈禀给皇上了。”原来他都布置好了一切,今晚只是来通知她的。琼芳慢慢地把筷子抽出来。委屈的泪,是藏也藏不住的。

“我想,你不会反对吧?”楚王瞟了一眼琼芳。

“听说两年前,王爷就曾想立丽芸姑娘为侧妃。如今也算是旧事重提了。既然丽芸姑娘也钟情王爷,妾身也很高兴能和丽芸姑娘一起伺候王爷。我不反对……”琼芳拼命将苦楚往肚子里咽去。

“那就好。马上就是年关了,此事不宜久拖。立侧之事就定在五天后,时间虽然仓促了些,但一应之礼数,还要劳烦你细心操持。”

“我会的……”

“年关迫近,府里要忙的事情很多,让丽芸帮着你,也好替你分担一些。”这是等不及连持家大权也一并夺去吗?琼芳睨了一眼丽芸,不情愿地点点头。

“我初来乍到,对王府的琐碎之事也生疏得很,主持王府事宜,还是由王妃全权做主吧。”丽芸善于察言观色,这样喧宾夺主之事,她是不肯做的。

“也好。你奔波了这么久,是该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楚王话里话外的偏袒和柔情,让琼芳无比艳羡。楚王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她没有料到,没了飞雪,她照旧什么都没有。

丽芸的立侧典礼终是赶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完成了。早在两天前,琼芳就吩咐府里张灯结彩,挂满喜绸,贴满喜字。又让裁缝置办了嫁衣和一些应季的衣服,所有需要的钗环首饰也一应俱全。丽芸摸着自己的嫁衣,虽不是大红色,却也闪着鲜艳明媚的光泽。想到不日就要以侧妃身份嫁与楚王,她满心欢喜。盼了这么些年,她终于等到了楚王的那句承诺。

正式典礼那天,丽芸身着嫁衣,由两位喜娘搀扶着,在王府正厅向正妃和楚王磕头敬茶。

“王妃请喝茶!”

琼芳接过茶,浅啜一口。“不必多礼,快起来!”琼芳双手扶起丽芸。“我虽进门比你早,却不及你年长,反正我们一同服侍王爷,彼此姐妹相称吧。姐姐……”为了楚王,琼芳顾不得尊卑了,生怕让楚王觉得她是一个度量狭窄不能容人的女子。

“王妃言重了,我虽痴长几岁,终究是侧妃,怎担得起王妃一句姐姐!”

“称呼不重要了。”楚王打断道,“一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吧,日后你们能相互扶持,和平共处也就是了。”

丽芸点点头,又再次跪下去向楚王敬茶。“王爷,请喝茶!”

楚王微微颔首,接过喝了一口。他起身扶起丽芸,算是礼成了。

敬完茶后,喜娘给丽芸盖好红盖头,将丽芸送入了他们的新房。琼芳向楚王躬身行礼:“妾身恭喜王爷了……”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心里却泛酸。这几日她忙前忙后张罗婚事,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多谢!”楚王淡淡地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他这是等不及要去见新娘子,等不及要与新娘子洞房吗?属于她的洞房花烛夜,随着那对燃尽的花烛烟消云散了。“王爷去吧,别让新娘子久等了……”

楚王径直去了。空寂的大厅里只剩琼芳一人。她身子一虚,差点栽倒了。那个曾经发誓要为颜飞雪守身的男人,如今竟被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折服。而她这所谓的千金贵女却被抛在一旁,无人问津。倔强又委屈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紫竹过来扶了一把。

“王妃,您没事吧……”

她飞快地抹了抹泪,甩开紫竹的搀扶,逃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