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工作室位于城郊一栋不起眼的老旧办公楼里。周日清晨，程沐阳和齐洛站在锈迹斑斑的电梯前，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气味。程沐阳的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紧张？“齐洛轻声问。
程沐阳点点头，喉咙发紧：“三年没见了。而且...不知道他会告诉我们什么。“
齐洛握住她的手，给予无言的鼓励。程沐阳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门几乎立刻开了，仿佛陆沉一直在等待他们。他比音乐节那天看起来更加憔悴，右眼下方的疤痕在日光下更加明显，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脸颊。黑色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锁骨处一个褪色的音符纹身。
“进来吧。“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转身走向室内，没有寒暄。
工作室比想象中宽敞，但堆满了设备和杂物。墙上贴满了唱片封面和演出海报，其中几张Season Echo的海报被特别装裱起来。角落里，一台老式录像机连接着显示器，旁边是几个标着日期的磁带盒。
陆沉径直走向一个金属文件柜，输入密码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先看这个。“他将文件袋递给程沐阳，“你父亲和周维安——周副院长的原始合约。“
程沐阳小心地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已经发黄的合同，日期显示是二十年前。甲方是Echo Entertainment，乙方是周维安医学实验室，内容是关于一项“艺术创造力与神经科学“的联合研究。
“这是什么？“程沐阳皱眉，“爸爸从来没提过做医学研究...“
“看附录二。“陆沉指向合同最后几页，“特别是小字部分。“
齐洛凑过来，眯起眼睛读那些几乎模糊的印刷字：“'乙方承诺研究过程中使用的所有神经调节药物均已通过伦理审查...不得在未告知情况下对艺人使用实验性药物...'“
程沐阳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们用艺人做药物实验？“
“不止如此。“陆沉打开录像机，插入一盘标着“E.E.备份03“的磁带，“看这个。“
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显示一个年轻的周维安——现在的周副院长——在实验室环境中。他穿着白大褂，正给一个乐队成员模样的年轻人注射某种药物。
“这是你父亲偶然拍到的。“陆沉解释，“当时周维安声称是'增强表演状态的维生素'，但你父亲起了疑心...“
画面突然切换到一段隐藏拍摄。周维安背对镜头，正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交谈：“效果显著...音乐人的情绪波动大，是完美的实验对象...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微妙的记忆变化...“
程沐阳的手捂住嘴巴。周明轩的理论竟然源自他父亲二十年前的研究！
“你父亲发现后立即终止了合作，但周维安已经偷偷在几个艺人身上测试了药物。“陆沉关闭录像，“合约纠纷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程远想曝光这件事。“
“然后呢？“齐洛追问。
“周维安威胁要公开程远早年吸毒的黑历史，毁掉他的职业生涯。“陆沉冷笑，“你父亲选择了妥协，公司破产清算，这件事被掩埋...直到十年后，Season Echo成立。“
程沐阳的呼吸变得急促：“你是说...周明轩接近我，是因为...“
“不全是。“陆沉摇头，“一开始确实是巧合。但当他发现你是程远的女儿...“他停顿了一下，“周家父子都有病态的执念。老周想证明自己的研究是正确的，小周则想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用药物控制艺术家的思想和记忆。“
齐洛迅速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所以周明轩策划舞台事故，然后以救世主姿态出现，用药物'治疗'程沐阳...这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变态实验？“
陆沉点点头，从抽屉深处又拿出一个文件夹：“这些是Season Echo时期的文件。看最后一页的补充条款。“
程沐阳翻开文件，那是他们乐队的唱片合约。在密密麻麻的条款末尾，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甲方有权在乙方成员出现表演焦虑时，推荐专业医疗协助...“
“我们签的时候没有这条！“程沐阳惊呼。
“当然没有。“陆沉冷笑，“这是周明轩后来偷偷加上的。他利用实习生的身份接触了合约副本。我发现了这一点，开始调查...然后事故就发生了。“
程沐阳突然明白了什么：“那天...你看到周明轩动手脚了？“
陆沉的眼神变得遥远：“我看到他在后台摆弄音响架，但当时没多想。直到我被推出手术室，听到他正说服医生给你用某种'新型镇静剂'...我才把一切联系起来。“
他走向窗边，阳光照在那道疤痕上：“我本想警告你，但药物让我几乎无法思考。等我康复到能说话时，你已经转学，联系不上了。“
程沐阳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转学、抑郁、噩梦连连...原来陆沉也曾试图保护她。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齐洛谨慎地问。
陆沉转身，从墙上取下一张Season Echo的海报，露出后面的保险箱。输入密码后，他取出几盒录像带和一本笔记本。
“证据。“他简单地说，“我需要足够多的证据，不仅针对周明轩，还有他父亲。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联系其他可能的受害者...直到看到新闻，知道你站出来了。“
他将资料交给程沐阳：“现在你是最适合曝光这件事的人。你有公众关注度，有律师团队，还有...“他看了齐洛一眼，“可靠的支持。“
程沐阳翻看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陆沉这些年的调查——药物名称、受害者名单、医院内部文件摘抄...最后一页写着七个名字，其中三个被划掉，包括她自己和林小雨。
“这些是确认的受害者？“
“是的。其他四个中，两个已经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一个移民国外，还有一个...“陆沉的声音变得沉重，“自杀了。官方记录是抑郁症，但她的日记提到'记忆不断消失'和'可怕的噩梦'。“
齐洛接过笔记本，快速浏览内容：“这些足够起诉周家父子了。特别是加上你父亲当年的证据...“
“我爸爸知道你还保留着这些吗？“程沐阳问。
陆沉摇头：“我们失去联系很多年了。直到最近他成立新公司，我才知道他回国。“他停顿了一下，“他联系我时，我拒绝见面...不确定他是否还在为当年妥协而愧疚。“
程沐阳想起父亲复杂的眼神，突然理解了他为何如此坚决地帮助自己对抗周家——这是一次迟来二十年的赎罪。
离开前，陆沉交给程沐阳一把钥匙：“我的备份资料，存放在城南仓库。以防...万一。“
这个不祥的暗示让程沐阳心头一紧，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紧紧拥抱了这个曾经像兄长一样保护她的人：“谢谢你...为了一切。“
回程的地铁上，程沐阳和齐洛沉默地翻阅资料。每一页都像一块拼图，逐渐揭示出一个庞大而黑暗的图景——周家父子二十年来如何利用职权和药物控制艺术工作者，将他们当作实验品。
“看这个。“齐洛突然指着一份病历复印件，“日期是你父母离婚前三个月。“
程沐阳接过文件，上面是她母亲的名字，诊断栏写着“药物性精神障碍“，医生签名是...周维安。
“什么？“她瞪大眼睛，“妈妈是周副院长的病人？“
“而且时间点很可疑。“齐洛皱眉，“就在你父亲与周维安闹翻后不久...“
程沐阳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如果周副院长故意给她母亲用药，导致精神问题，进而引发家庭破裂...这比想象中更加恶毒。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她咬着嘴唇说，“特别是关于妈妈的这部分。“
回到家，程沐阳立刻联系了父亲，约他第二天见面。挂断电话后，她发现齐洛正在电脑前忙碌，将她的演出视频与游戏配乐同步播放。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验证一个想法。“齐洛调整着音轨，“听。“
两段音乐同时播放——程沐阳的新歌《回声》和齐洛为《Season's Echo》游戏创作的主题曲。奇妙的是，尽管风格迥异，它们在某个节点竟然完美融合，形成一段全新的旋律，既熟悉又陌生。
“这...怎么可能？“程沐阳惊讶地瞪大眼睛。
齐洛调出作曲信息：“游戏主题曲的灵感来自你最早给我的那个原型...而你说原型灵感来自梦境...“
程沐阳突然想起什么，翻找父亲给她的资料包。在一堆法律文件中，她找到一张老CD，标签上手写着“给小沐阳的摇篮曲——爸爸“。
“这是我小时候爸爸经常放的曲子...“她将CD插入电脑。
旋律响起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那段融合后的音乐的原版！程沐阳儿时听过的摇篮曲，竟在多年后通过不同途径分别进入她和齐洛的创作，最终又以这种奇妙的方式重逢。
“音乐真的会传承...“程沐阳轻声说，眼眶湿润，“即使我们不自知。“
齐洛握住她的手：“就像真相...无论被掩埋多久，总会找到浮现的方式。“
夜深了，程沐阳靠在齐洛肩头，疲惫但平静。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见证着这个充满揭露与震撼的一天。明天他们将面对更多谜团——关于母亲，关于父亲，关于周家父子更深的阴谋...
但此刻，在这短暂的宁静中，有音乐，有真相，还有彼此的陪伴。对程沐阳来说，这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