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林昭,”陈安突然扯了扯陈杨舟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前天夜里...有只狼一直守着你。”
陈杨舟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微缩:“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狼吗?”
“你怎么知道?”陈安瞪圆了眼睛,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惊讶。
“是铁骨,”陈杨舟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迅速抿成一条直线,“我从小养大的狼。”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营地外围,“难怪最近营地里总传言说有狼脚印。”
陈安挠了挠头,还想追问,却见陈杨舟已转身向林中走去。
她边走边轻声呼唤:“铁骨。”
陈安好奇地跟在她身后。
不一会,灌木丛沙沙作响,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狼缓步而出。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看到陈杨舟时明显亮了起来,原本垂着的尾巴轻轻摇晃。
“你怎么来了?”陈杨舟蹲下身,手指陷入雪狼厚实的毛发里轻轻揉搓。
铁骨温顺地低下头,任由她抚摸。
不远处的陈安看得呆了,清冷的月光下,那威风凛凛的雪狼竟像家犬般温顺,任由陈杨舟揉搓它颈间的毛发。
短暂的温存后,陈杨舟板起脸:“越往北境走越危险,你回去。”
雪狼却充耳不闻,固执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粗糙的舌头轻轻舔舐她手腕上的旧伤疤。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不舍。
“铁骨。”陈杨舟加重了语气。
雪狼终于停下动作,定定地凝视着她。
最终,它转身没入灌木丛,只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沙沙声。
回营路上,陈杨舟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陈安凑近问道,却见陈杨舟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那里有几处极不自然的草叶倒伏痕迹。
“没什么。”陈杨舟随口答道,眉头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杨舟的思绪却比影子更沉重。
二人沉默着走到营区岔路。三队与四队的驻地相隔百步,中间隔着粮草垛。
“明日见。”陈安挥了挥手,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陈杨舟刚踏入营帐,队头郑三那只独眼便冷冷扫了过来,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就往外走。
“队头怎么了?”陈杨舟望向帐内其他弟兄,众人却都避开了她的视线。
张虎悄悄凑过来低声道:“听说你直接找督粮官要调那小乞儿来三队?”
陈杨舟点头:“换队这等事,自然要禀明上峰......”
“这事吧,你是不是得先和咱队头通个气?”张虎急得直搓手。
陈杨舟这才恍然,暗骂自己糊涂。
军中规矩,越级请示可是大忌!她望向队头离去的方向,心沉了下去。
“队头方才说准备去林子里练功。”张虎说完,冲她使了个眼色,便翻身躺回床铺。
陈杨舟郑重抱拳:“多谢虎哥提点。”
待她离开后,张虎捅了捅身旁假寐的吴六:“你发现没?这林昭说话文绉绉的,满口‘禀明上峰’,行事还透着股江湖气嘞。”
吴六眼皮都没抬:“说你眼拙你还真瞎。那林昭言谈举止,分明是读过书的。咱们这些粗人,谁会这么文绉绉地说话?”
“怎么说?”张虎不以为意,“小时候谁没蹲茶馆听过几段书?保不齐是跟说书先生学的。”
吴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心里却暗想:这林昭,怕是大有来头。
而另一边,陈杨舟走进林子,郑三正扎着马步,独眼里透着股狠劲。
“队头。”
郑三冷哼一声:“俺可不是什么队头,三队的队头是您林大人才是。”
陈杨舟抿了抿唇,默默走到他身旁,同样扎起马步。
“地方这么大,非得挨着俺?”郑三梗着脖子。
“属下知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陈杨舟声音诚恳,“当时情急,说话欠考虑了。”
郑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认错要是有用,衙门里的板子早生锈了。”
“队头可知道......我有个弟弟。”陈杨舟突然道。
“你有弟弟关俺屁事!”
“他死在阎川关一役。”陈杨舟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那孩子说......我长得像他哥哥,而我也在他身上见到了弟弟的影子。”
郑三的独眼闪烁了一下,突然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娘们唧唧的,下次可不许了。”
说罢转身就走,只是脸色比方才松了几分。
陈杨舟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微扬。队头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骂人反倒是不计较了。
回营路上,陈杨舟突然想起那片倒伏的草丛,快步追上郑三:“队头。”
郑三不耐烦地转身:“又咋了?”
陈杨舟警惕地环顾四周,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三的独眼骤然眯起,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刀柄,“你是说俺们被盯上了?”
“猎户都是单独行动,不会造成那么大范围的草丛倒伏。而且痕迹新鲜,按倒伏面,不少于三十人。”陈杨舟压低声音。
郑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带俺去看看。”
“队头,若真有其事,算是有功,我想将陈安调入三队。”陈杨舟趁机请求。
郑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许,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当夜,督粮官的营帐灯火通明。
此后三日,整个军营都绷紧了神经,哨兵换防的间隔缩短了一半。
可直到第四天拂晓,依旧风平浪静。
“你确定你当时没看错?”范瀚文顶着青黑的眼圈,声音里压着怒火。
其他几个队头纷纷投来讥讽的目光。
“千真万确。”陈杨舟挺直腰板。
“三天了!影子都没见着!”范瀚文猛地拍案而起,“小小年纪,净会危言耸听!”
有队头阴阳怪气道:“该不会是咱们林小兄弟夜半惊梦,把梦里的事当真了吧?”
他说着还做了个掐自己胳膊的动作,引得几个队头哄笑出声。
范瀚文冷眼扫过,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沉声道:“明日必须开拔,再耽搁下去,若是粮草出了岔子......”
话未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分量。
回营的路上,郑三和陈杨舟都沉默不已。
“林昭。”快到帐前时,郑三突然开口。
陈杨舟抬头,对上他那只独眼。
“今晚……继续戒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