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记住的！”云集一边喊着一边离开。她对丁英杰的态度感到内疚。这种暴躁情绪本不该属于她，但此刻却无法控制。
由于害怕找不到朱阳腾，她决定不浪费时间。她乘电梯不到五分钟就进入了行政区域。一群人坐在长沙发上等待见主管，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由秘书何莹看守。
云集记得自己也曾坐在那里，等待因过去莽撞行为而挨训——而此刻她来找朱阳腾正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刚入职时，她曾更加固执，更不懂人情世故。
“你可以进去。”司月杉看到她走近时说道。
朱阳腾的门虚掩着，他正双腿搭在办公桌一角打电话。云集进门后，他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她环顾这间熟悉的办公室。房间只有简民办公室的一半大，也不通向会议室，但比起她和丁英杰共用的空间，这里依然显得宽敞。墙上挂满了一贯的证书和与政府要员的合影。
副主任结束了通话——从云集听到的内容判断，电话与顾问委员会的午餐会有关。该委员会是市长二十年前设立的，旨在减少法医部对行政部门和警方的依赖。
朱阳腾将粗壮的双腿放回地面，透过无框渐进镜片打量着云集。
云集感到紧张。由于童年对权威男性的阴影，朱阳腾一直比简民更令她畏惧。他的压迫性体格、暴躁脾气、冰冷的黑眼睛以及偶尔的大男子主义都让她不安，但她也知道他有温暖绅士的一面。每次见面，她最担心的就是他此刻展现的是哪一面。
“我能为您做什么？”朱阳腾开口说，“可惜时间有限。”
“只需要一会儿。”云集保证道，递上准备好的提纲。她快速概述了四起案件的经过，并解释了可能的死因和机制。整个过程只花了几分钟，说完后她沉默下来。
朱阳腾仍在研究图表。最终，他抬起头，眉毛高挑。他向后靠在吱呀作响的皮椅上，手肘撑桌，指尖相触，缓缓摇头。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些案子尚未结案，你就来向我汇报？”
“因为我认为应该让A市总医院的人了解我们的怀疑，提前预警。”
“停下！”朱阳腾吼道，瞥了一眼手表，云集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即使要警告，也该说是‘你的怀疑’，而不是‘我们’。云集，你让我惊讶。你依据不充分的信息得出荒谬草率的结论。”
他用手背敲了敲纸张。
“你提议传播的猜测若落入错误的人手中，可能严重损害A市总医院的声誉——这种事太常见了，甚至可能引发恐慌。法医部的工作基于事实，而非异想天开！这会质疑我们的专业性！”
“我的直觉很明确。”云集反驳。
朱阳腾一掌拍在桌上，文件四散飞起。
“我对‘女性直觉’毫无耐心！你以为这是什么，妇女俱乐部？我们是科学机构！只处理事实，不靠预感或假设！”
“但两周内四起无解案件……”云集压低声音嘀咕。
显然，朱阳腾的大男子主义被激怒了。
“你知道A市总医院每天处理多少病例吗？成千上万！他们的死亡率甚至低于3%。与其用无证据的连环杀手理论糊弄我，不如带着毒理学铁证或低压电击证据再来找我！”
“他们没被电击。”云集回答。她曾考虑过这种可能（110伏电压可能引发心室颤动），但排除了，因为患者未使用电子设备。即使有设备故障，也不可能四人同时中招，尤其他们都没连接过监护仪。
“我只想强调重点！”朱阳腾咆哮着起身，椅子撞向墙壁。他将文件扔回给云集，“若你真想查，就去收集事实！我没空应付这些胡扯，还得去开真正重要的会议！”
云集狼狈地逃离行政部。
朱阳腾的门一直开着，等待见简民的人目睹了她的离开，表情漠然。她不愿想象他们听到了多少。
走进空电梯后，她才松了口气。如她对丁英杰所说，此刻她倍感脆弱。若在平时，她会忽略朱阳腾的粗暴回应，但加上沈群和丁英杰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像被无视了。她难以理解，为何她尊敬的人看不到她眼中如此明显的事实。
回到办公室，她跌坐椅中，双手掩面。一切陷入僵局。她需要更多信息，但必须按流程等待A市总医院的病历，无法加速系统流程。此外，她还得等崔段完成气相色谱和质谱分析。除非明天出现类似案件（她并不希望），否则她无事可做。
“看来你和朱阳腾的谈话没达到预期。”丁英杰说。
云集没回答。她比之前更烦躁。从小她就渴望权威的认可，失败令她痛苦。朱阳腾的反应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生活正全面失控：与沈群的关系、母亲的BRCA-1基因问题、工作的恶化，再加上两晚失眠，她已筋疲力尽。
她叹了口气，必须重掌局面。
想到BRCA-1，她记起曾答应沈群联系老友后冬做基因检测。当时她并未完全下定决心，同意更多是为了安抚沈群的突然坚持。
但现在，她突然有了新想法：请假几小时既能做检测，又能借机向A市总医院的人暗示连环杀手的可能，同时不暴露自己或部门。
她翻找通讯录，拨通后冬诊所的电话。两人从高中到医学院都是好友，虽同城工作，却每月只能约一次午餐，总说要多聚，但从未实现。
云集向诊所秘书表明身份后，电话立刻转给了后冬。
“真是惊喜！”后冬欢快地说，“怎么了？”
“能聊一分钟吗？”
“一分钟？你打算干嘛？”
“云集说明需要做BRCA-1检测（细节稍后解释），并提到已转投博远保险但还没找医生。”
“没问题，随时来。我开单送你去实验室。”
“今天行吗？”
“今天？完美。过来吧，吃午饭了吗？”
“还没。”云集笑了，这下能一石三鸟。
“那就快过来！食堂饭菜一般，但伴儿绝对棒。”
云集挂断电话，从门后抓起外套。
“做检测是对的。”丁英杰说。
“谢谢。”云集检查桌面确认没忘东西。
“希望我没惹你生气。”丁英杰补充。
“当然没有。”云集友好地拍拍她肩膀，“我说了最近敏感，小事也放大。虽然你不是我秘书，但如果你能帮我接电话——尤其是崔段或宋正思的——我会补偿你。”
“别傻了，接电话没问题。下午回来吗？”
“当然。只是快速午餐和抽血，可能顺便看看我妈。带了手机，有事打给我。”
丁英杰挥手告别，继续工作。
云集从第一大道出口离开。寒风刺骨，气温比早晨更低。她拉高外套拉链至下巴，哆嗦着在路边等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