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六年,冬月廿三,少林寺后山
寒冷的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无情地卷着枯黄的树叶,疾速掠过空旷的演武场。十二尊高大威严的铜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它们身上覆盖的冰霜,在黯淡的天色中泛着幽幽的青光,透着一股冷峻的气息。
杨顶天赤裸着上身,跪在冰冷的霜地里,他那宽阔的后背之上,杨家将刺青格外醒目。此刻,刺青处正缓缓渗出血珠,在零下十度的极度寒气中,迅速凝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晶。
监寺玄难稳稳地手持七节钢鞭,鞭梢的铁刺勾着一块早已冻硬的羊肉。这便是,金钟罩第五重“罗汉托天”
血染冰河
三支泛着幽幽绿光的淬毒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至。那锋利的箭杆上,紧紧缠着的符咒,在疾风中剧烈燃烧,瞬间幻化成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鬼面,仿佛来自地狱的恶煞。
十丈外宽阔而光滑的冰面上,年仅八岁的小沙弥净空正怀抱着,厚重的《药师经》拼命狂奔。他那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充满了坚定的求生意志。
身后,五名身着黑色劲装的黑鲨流忍者脚踏冰刀,飞速追击而来。他们脚下的冰刀在冰面上,刻出一朵朵精致的八瓣菊纹,在这冰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阴森。
“铛!”杨顶天猛地旋身,稳稳地接住了呼啸而来的钢鞭。那冻得硬邦邦的羊肉,在鞭梢不住地颤动,犹如具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三日前的藏经阁外。那时,净空偷偷地塞给他半块,还带着余温的芝麻糖,怯生生地说道:“杨师兄,方丈说冬至给你加荤油……”
在杨顶天陷入回忆一刹那,第一支弩箭无情地穿透了他的左肩。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入鼻腔,他敏锐地嗅到箭镞上,那浓烈的马钱子味。
杨顶天怒目圆睁,手中的钢鞭猛地卷起漫天的积雪,那飞舞的积雪瞬间化作,一条气势磅礴的白龙,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第二支弩箭,瞬间将其绞成细碎的铁屑。
然而,令人揪心的是,第三支弩箭却毫不留情地直取净空的后心。此时的小沙弥,原本素净的灰布僧衣,已被鲜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色,他的脚步愈发踉跄,生命危在旦夕。
梵钟悲鸣
“金钟罩,给我开!“
少年喉间迸出野兽般的嘶吼,《易筋经》逆脉真气如岩浆奔涌。原本,需要三年打熬的第六重“金刚不坏“,在生死关头被强行催发。他周身泛起古铜色光泽,踏碎冰面时激起的冰棱,竟在空中凝成钟形气罩。
“砰!“
毒箭撞在金钟虚影上炸成齑粉,气浪掀翻三名忍者。杨顶天抱住净空翻滚时,发现小沙弥怀中《药师经》里夹着半张海图——正是,琉璃佛中缺失的舟山蛇蟠岛水道!
“八嘎!“忍者首领扯开面罩,露出布满刀疤的脸——竟是三年前杨府血案中,用倭刀挑断父亲脚筋的那个浪人!
经脉尽碎
那锋利的钢刀,带着凌厉气势,狠狠地劈向杨顶天的颈侧。按常理,金钟罩那强大的反震之力本该让这刀刃瞬间崩断。然而,此刻情况却急转直下,他之前强行突破的功法,在关键时刻突然反噬。
只听他的体内传来,犹如琴弦崩断般清脆,而又令人心悸的声响。紧接着,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十二正经同时渗出血液。那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冰冷的冰面上,犹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凄美却又令人胆寒。
“杨师兄!”净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双手慌乱地撕开自己的僧衣,露出了胸口暗藏着的机括匣。瞬间,三枚暴雨梨花针,从机括匣中疾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忍者的咽喉。
而此时的杨顶天,正将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内力,注入足三阴经。他抱紧小沙弥,毫不犹豫地撞向了冰河。在他们身后,传来了冰层塌陷的巨大轰鸣之声,那声音如同末日的咆哮,震耳欲聋。
寒潭悟道
河水,疯狂地灌入鼻腔的刹那,杨顶天的眼前仿若闪电般地闪过,母亲坠井的那一幕令人心碎的画面。那年,他才仅仅五岁,天真懵懂的年纪。
母亲为救失足即将坠入深井的自己,不顾一切地猛冲过来,却不幸撞破了井沿,额角瞬间涌出的鲜血,如决堤的洪流,染红了那沉重的辘轳。
此刻,怀中净空的气息愈发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突然之间,丹田涌出一股奇异的暖流,如汹涌的潮水,势不可挡。
任督二脉,在这濒死的关键时刻,竟然自行贯通,令人难以置信。逆流的《易筋经》真气与天雷掌劲,竟在这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神奇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漩涡,漩涡缓缓转动,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哗啦!”破水而出的少年,浑身蒸腾着滚滚白气,仿佛仙人下凡。掌心雷光闪烁,缠绕着晶莹的冰晶,光芒夺目。
他怒目圆睁,奋力一拳击向冰面,只听得一声巨响,冰面上瞬间出现无数条裂缝。裂缝中窜出的电蛇张牙舞爪,竟将残存的忍者瞬间烤成了焦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净空艰难地咳出冰水,颤抖的手指在海图的某处,缓缓划出血痕。那里标注的暗礁,正是三日前方丈在禅房之中,面色凝重地讲述的倭寇沉经之地。
代价与馈赠
在寂静的禅房内,慧明大师神情凝重,将一根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插入杨顶天崩裂的经脉。令人震惊的是,针尾几乎在瞬间便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任督二脉虽通,但金钟罩反噬已伤及骨髓。”老和尚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掀开身旁的药箱。
然而,从药箱中取出的,却并非众人所期待的草药,而是半枚刻着黑鲨纹的青铜虎符——这半枚虎符,与二十年前倭寇盗经案现场遗留的信物,竟完全一致!
“从今日起,你改修《洗髓经》。”方丈那沉稳而又略带威严的声音,在窗外骤然响起,声音之洪亮,竟惊落了檐角那摇摇欲坠的冰锥。“但每运功一次,寿数便减一纪。”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如水般倾泻而入,映得杨顶天胸口的雷纹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无常。
隔壁的净空,在昏睡中呢喃着“娘亲”,那微弱而又充满依恋的声音,让杨顶天不禁想起了灭门之夜,自己蜷缩在母亲怀中所感受到的温暖。
少年紧紧咬碎,含在口中的续命丹,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混合着口中的血腥,形成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滋味。
他心里清楚,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曾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杨府少爷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