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算忤逆她,好好活着?”
苏形再度问道。
翎萱沉静一会儿,坚定地答道:
“像大哥那样,不服管教,忘恩负义,死有应得。”
苏形听后点了点头,道无涯那人确实死有应得,但不服管教,照他的话,他也只是想好好活着。
“母亲爱我们吗?”
苏形扔下手中枯枝,心中怒气小了几分。
翎萱又一次沉默,思索良久。
“爱,当然爱,哪有母亲会不爱亲生子女的?我想他杀大哥时,心里一定也很悲痛吧。”
翎萱欣然回应,理了理头上长辫,无意间露出一条从脖子延伸到衣内的细长红线。
苏形注意到了,却什么也没说。
“那你……”
“别问了,时候不早,我看你也缓过来了,走吧。”
翎萱见苏形好的差不多,也不想过多废话。
苏形没套到什么有用信息,有些气馁,稍微活动下脚腕,并无大碍,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五姐,我们所处之地,究竟在何处?”
苏形晃荡到翎芝萱身后,勉强能跟上她的步伐。
“司幽国,青芒洲,坠仙谷,缠延教。”
翎萱悠然道,如数家珍。
“青芒洲?我竟在距天殊洲万里外的青芒洲地界!”
苏形心中盘算着,登时大吃一惊。
司幽国是个死国,名存实亡,以四洲一域组成。
青芒洲与天殊洲为四洲之二,苏形的老家在天殊洲。
洲与洲之间有一道天河间离,想跨州而行,最短路径也至少有八千里有余。
天河汹涛,凡人难逾越。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苏形心念道。
四周是一大片一望无尽的枯林,种着大群大群不知名的老树,皆是死气沉沉,了无生气。
这正是苏形的来时路……
但也未过多久,见到了出牢时所过的宏伟大殿。
殿外荒木丛生,殿墙倒是浓妆艳抹,金壁玉砖。
之前未仔细看,如今细观一番,才觉其之气派,与苏形想象的皇宫王陵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地方不要靠近,更不要进去。”
还未待苏形开问,翎萱先提前开始警告。
“为什么?里面有古怪?”
翎萱的警告不仅没起到提醒作用,反而加重苏形的好奇心。
“不知道,我还没出生时就有这座大殿了,母亲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这是铁律,除了母亲,没人能触犯这个铁律。”
翎萱摇了摇头,没有否认苏形的猜测,但也不敢妄加确定。
“这地方有古怪,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苏形久久回不过神。
……
一路顺风,翎萱领苏形拐了很多弯,苏形也未看见那个地牢。
这个过程中,他注意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
其中有一大片被圈着的地,百里有余。
圈里面屋舍俨然舍,如一个巨大村庄。
庄中有人,千余户人家,见苏形与翎萱从身边路过,皆伏地而拜。
“他们这是怎么了?怕我们吗?”
苏形对此深表疑惑。
“也能这么说,这群人不用劳动,每日准时会有人给他们送些生活必需品。”
“他们只负责吃和繁衍,十八岁后就会在每年成为你身上衣服的原材料,教内有百所这样规模的人圈,日后如需炼丹,也可当一次性的劣质肉炉使用。”
翎萱轻描淡写道,甚至不屑于多看这群人两眼。
苏形闻此,才发觉这群人都很年轻,最大的估摸也就二十一二岁,最小的连刚出生的都有。
“唉,世事无常,外面的人吃不饱饭而自相残杀,这里的人吃饱饭又被人所杀,难怪我说照这形势人咋还没死完,原来有找到捷径的……猪。”
苏形叹了口气,也同样不顾这群“猪”的膜拜,大步向前。
“快到了吗?走那么久,你还没跟我说咱教内的规矩究竟有啥呢。”
苏形走路恢复正常,有点不耐烦。
“规矩啊,教内兄弟姐妹之间不可打架;教内兄弟姐妹人人平等;教内之人需尊长爱下;不得做偷盗抢劫之事;需以礼自封;不得母亲准许,任何人不得出教;无条件遵守母亲的一切命令。”
“以上规矩圈养之人与小妖不受用。”
翎萱寥寥几句概括,连气都没喘。
“就这些?”
“就这些。”
“那离我住的地方还有多远啊?”
苏形急不可耐道。
“快了,别急。”
翎萱随口应付,仍坚定朝前。
……
又慢慢走了近半个时辰,苏形不知是不是乏了,一路无言。
“到了。”
翎萱止步,面前是一座宽大的府院。
“这里曾是大哥所居,如今大哥不在了,交由你管理居住。”
苏形听完,迫不及待的接过翎萱手上的钥匙萱,解开锁,单手推开门,门缝间隐藏的灰尘迎风散开。
“哦,忘告诉你,这自大哥走后,再没人来过,也没派人打扫,见谅见谅。”
翎萱笑道,嘴上说着见谅,但从面色上看不到半点歉意。
“没事。”
苏形巴不得翎萱赶快离开,忙摆手打发道。
“小弟不邀五姐进去坐坐?聊聊?”
翎萱步步紧逼,没有轻易放过苏形的意思。
“呃……那还请五姐,入寒舍一叙。”
苏形头一次觉得说话如此艰难,让开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呵,算了,我嫌脏。”
翎萱转身便走。
“五姐慢走不送,一路顺风。”
苏形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落地,牵动他的身体弯腰作揖。
“哎,五姐,您路走错了,应该走这!”
苏形手指与翎萱所走的相反方向,出言提醒。
“我没走错,这条路是捷径,比刚才的路近的多。”
翎萱未回头,仍继续走。
“更近?那为什么不带我走那条近道呢?”
苏形不明所以的挠挠头,恍然大悟。
“诶!不是你耍我。”
苏形在朝那个方向看时,人影早已消失。
“晦气,她怎么不嫌,啊!!”
一名铁锹放在苏形两胯之间,苏形关门进院时,正巧踩到铲头,木柄竖起,给苏形二弟造成万点暴鸡。
“什么,时候?”
苏形捂着伤员,不甘的倒下。
……
竹外桃花三两枝,断子绝孙坤先知。
鬼知道苏形在地上挣扎许久,扶着门框缓缓站起,如一只战败之犬,夹着前面的尾巴,疼得泪眼朦胧。
“下手真狠,翎萱,我记住你了!”
步履蹒跚走进院内,看到院中布景,心情总算好上一些。
“枯树鱼池,假山古松,道无涯眼光倒挺好,看来要长住一段时间了。”
苏形看着院内布局,除以上布景外,还有一些紧挨正房书库的菜地,但已经荒废。
距菜地不远的,就是一间灶房。
“这群人也要种地吃东西?”
苏形嘟囔着,走进灶房,有锅有柴,也有些常见的调料,碗筷俱全。
摸了摸数天没进过食的肚子,苏形的目光转向了鱼池中几条自由自在的肥鱼。
……
“鱼汤来喽!嘿嘿嘿。”
苏形猥琐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一脚踹开正房房门,随便找一张红木桌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盛着鱼汤的铁锅放了上去。
肉白汤鲜,咕噜冒泡。
拿起筷子夹上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哪怕舌头烫的四下打转,也不舍得吐出。
苏形就着汤,很快吃完了半条鱼。
正想对鱼头下手时,一滴水从锅的正上方落入汤中,溅起一片小浪花。
“我屋子还漏……”
苏星抬头话戛然而止。
那根本不是什么屋子漏水,而是一颗被头发系在房梁上的人头,对着锅内鱼汤流口水。
“啊!!又是什么东西?!”
苏形一声惊叫,也不在意汤能不能喝了,蹭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筷子指着梁上人头,满脸不可思议。
“别那么见外,我叫悦怜,你不问我是啥吗?你把那鱼汤给我喝些,我就告诉你。”
人头紧盯桌上那锅鱼汤,轻言道。
“啥东西?你个人头还有名字?还……还会说话?!”
苏形惊慌相加,抓起一旁的椅子腿,就要把悦怜从房梁上砸下来。
一想到自己正在与一颗人头对话,就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悦怜见此,眼瞪得溜圆盲,忙劝道:
“冷静,咱冷静,我干啥了?你就要砸我。”
“你说我干啥!装神弄……弄鬼,不是谋财就是害命,我不先下手为强,等你先杀我啊!”
苏形不由分说,椅子如箭矢般飞出。
但很显然准头不怎么样,贴着悦怜的脸划过,砸到后方的窗户上,玻璃顿时破碎。
未等悦怜缓口气,一只陶瓷制成的大碗再次袭来,这次正中眉心。
瓷碗成为瓷片,悦怜两眼一昏,当场晕了过去。
“晕……晕了?这么弱吗?”
苏形望着半空中定格的悦怜,还是不放心,又扔过去一只瓷碗,见悦怜还无动静,才稍稍镇定下来。
“就这点本事还装神弄鬼,真脆。”
苏形嘲讽道,并不认为这胜的不光彩,反而颇为得意。
“这汤暂时是喝不下去了。”
苏形想了想,觉得客厅房梁上挂一人头实在不吉利,于是踩上桌子,踮起脚尖再堪堪够到束缚悦怜的头发。
此时方可认真细看,出乎意料的是,这人头竟是个长发萝莉,虽然脸很脏,但也抵不住那秀丽的容颜。
“难怪这小妖说话的声音那么稚嫩,我还以为是模仿人声呢。”
苏形一边解头发,一边说道。
那头发很杂,但有规律可循,苏形解开没费多少力气。
提着颗人头,苏形走到门外,就要将悦怜扔出去。
最后一刻,还是同情心作祟,也不忍如此糟蹋这张漂亮可爱的脸。
便放弃丢掉悦怜的打算,走进内房,整理得下杂乱的床铺。
时间久了,被子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苏形把悦怜用旧衣棉被层层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来。
苏形满意的放下劳动的成果,邪魅一笑。
……
“哎呀呀,醒了,悦……悦人头。”
内方床边苏形捧着碗重新热过鱼汤。
悦怜强制开机,打开味蕾。
先是稍稍震惊,再次试图挣脱,最后无可奈何的怒瞪贱兮兮的苏形,只是这次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惧色。
“喂!你到底什么人?莫要欺头太甚,小心无涯回来,我让他揍你!”
悦怜怒嚷,想杀人的眼神,有时候是根本藏不住的。
“无涯?是道无涯吗?”
苏形敏锐的捕捉到无涯二字,惊愕道。
“是啊,你认识他?他在哪?还记得我吗?”
对于悦怜,道无涯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道无涯怎么做出这么多孽?这悦人头估计被他坑过,来找他报仇的。”
苏形心想道,盯上悦怜期盼的大眼,反问道:
“你找他干嘛?你俩有仇?”
“不是,这你别管,他在哪儿?”
悦怜急声道,语气很是委屈。
“哎呦喂!”
这可激起苏形的反骨。
“你不告诉我,我为什么告诉你?听你这话,道无涯对你很重要吧。”
苏形从汤中盛出一块肉,放在悦怜的鼻子旁晃了晃。
悦怜闻着鱼香,连魂都要被勾出去。
挣扎许久后,终于不再坚持,一张脸红头大半边天,轻声轻语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无涯他……是我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