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商品交易会

杭城西子宾馆的琉璃吊灯将宴会厅照得金碧辉煌，林安然握着烫金请柬穿过人群。1993年中国商品交易会的鎏金会标下，南华集团展台前围满了各地客商，玻璃展柜里陈列的德国冰箱生产线模型泛着冷光。

“这套设备采用西门子最新技术，月产能突破两万台。“南华副总王振海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起拍价一千两百万，每次加价五十万！“

林安然在竞拍席末排坐下，翻开产品手册的手指微微发抖。前世2005年她在德国参观报废设备处理厂时，见过同型号生产线——那是东德时期被淘汰的二手货，核心部件寿命不足三年。

“一千三百万！“前排的胖子举起18号牌，袖口露出劳力士金表。林安然认出这是长虹电器的采购主任，前世这家企业曾因引进落后生产线而损失惨重。

“一千四百万！“叫价声此起彼伏。林安然瞥见周子航坐在贵宾区，正与穿中山装的老者低语。他今天换了套藏青西装，领带夹是振华会特有的鹰隼图案。

当价格飙升至两千一百万时，林安然突然起身：“我要求现场验货！“满场哗然中，她从公文包抽出德文检测报告：“根据慕尼黑机械协会记录，这套设备序列号对应的是1985年生产的试验机型。“

王振海的笑容瞬间凝固。展厅侧门突然冲进五六个记者，闪光灯对准他额头的冷汗。“这...这是商业诽谤！“他抓起话筒的手青筋暴起，“保安！把这个闹事的赶出去！“

“且慢。“周子航缓步走上展台，指尖夹着海关报关单，“南华集团申报的免税设备清单里，可没有这条生产线。“他转身面向镜头，语气陡然凌厉：“王总要不要解释下集装箱里那批贴着'农机配件'的西门子电机？“

交易会现场顿时炸开锅。林安然看着被带走的王振海，忽然明白周子航今早为何要借走她的报关单复印件。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她摸到衣袋里突然多出的纸条，上面是遒劲的钢笔字：“后巷第三个垃圾箱。“

潮湿的巷子里，穿工装的男人正往柴油桶倒汽油。林安然举起微型相机连按快门，对方转身的瞬间，她看清那人脖颈处的红色胎记——正是火车月台上与周子航密谈的黑衣人。

“林小姐的好奇心会害死猫。“男人擦燃火柴，火光照亮他手里的东德马克，“有人托我送你份礼物。“纸币编号赫然是父亲失踪当晚经手的那批外汇。

林安然后退半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机括轻响。周子航的勃朗宁顶在男人太阳穴：“告诉周正雄，游戏规则变了。“他左手抛过来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二十张连号股票认购证。

“这是南华贿赂海关的赃款买的。“周子航踢开燃烧的柴油桶，“现在它们属于安运物流。“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几分罕见的焦躁：“你非要查清三号码头的事？“

林安然将东德马克对着路灯细看，水印里隐约有铅笔标记的坐标。这是前世在振华会账本里见过的暗码，指向长江入海口某处沙洲。

交易会骚乱的消息当晚就见了报。林安然在宾馆套房里摊开七省交通图，蘸着红茶在临江市位置画圈。BP机突然震动，张慧发来的消息让她瞳孔骤缩：“认购证黑市价突破九千元！“

她抓起电话正要吩咐抛售，听筒里传来忙音。周子航握着电话线站在门口：“现在抛售会惊动南华残余势力。“他甩过来份股权文件，“用安运物流的名义收购破产冰箱厂，明天去工商局签完字，我告诉你三号码头的真相。“

次日的临江市机械厂弥漫着铁锈味，林安然踩着积水查看生产线。车间主任老杨指着霉变的设备摇头：“这些苏联老机器都停产十年了，改造成本比买新的还高。“

“但它们的铸模精度刚好适配德国电机。“林安然用手帕擦去铭牌上的油污，“而且...“她突然噤声，眼前的生产线布局竟与父亲笔记里的设计图完全吻合。

周子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1987年机械厂引进过日本专家团，领队工程师姓林。“他抚摸着设备上的日文标识，“那位专家回国前提交了生产线改造方案，可惜随着他的失踪，方案也不见了。“

林安然感觉喉咙发紧。她在父亲书房见过同样的日文笔记，那些被她当作普通技术资料的图纸，竟是价值连城的生产线改造方案。

“这里。“周子航撬开控制台的暗格，取出用油纸包裹的笔记本，“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泛黄的纸页间滑出张黑白照片，年轻的林父与周正雄并肩站在三号码头，身后是印着振华会标志的货轮。

暴雨骤降时，林安然在厂长室签下收购协议。窗外，安运物流的货车正卸下从交易会截获的德国电机。“首批'安然牌'冰箱下周投产。“她在新闻发布会上的笑容自信从容，“我们将采用自主研发的无氟制冷技术。“

当天的《经济日报》头版刊登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林安然在破败车间指点江山的侧影，另一张是周正雄被带进检察院的背影。只有她注意到，两张照片里同样入镜的，是那本打开的日文技术笔记。

深夜的滨江码头，林安然将父亲的手表埋进三号码头的混凝土基桩。周子航举着工程图纸走来：“新生产线需要三吨电解铜，正好用认购证套现的资金...“

“等等。“林安然突然抓住他手腕，“你早知道我是林工的女儿？“江风卷着报关单从两人之间穿过，1993年最后一期国债的利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周子航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往她掌心放了枚古铜钥匙：“这是你父亲保险箱的钥匙，在振华会的地下金库。“他转身走向雾中的货轮，“敢不敢赌上全部身家，跟我玩票大的？“

货轮汽笛撕破夜空时，林安然握紧了口袋里的认购证存单。她知道，当明天太阳升起，自己用七百二十万换来的，将是一个崭新的商业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