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逆鳞焚心**
青铜镜阵的裂纹中渗出粘稠黑雾，阿青的脊骨在惊鸿剑震颤中发出金石相击之声。他握剑的手掌已覆满噬渊龙鳞，指甲刺入掌心渗出的却是青铜汁液。当第九声铃响的前奏刺入耳膜时，整片禁域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飘散的嫁衣碎片凝滞在半空，燃烧的星火保持着焰尖扭曲的形态，就连南宫羽脊椎骨上流动的鎏金篆文都停止了闪烁。
唯有镜中牧童在动。
那孩子腕间的铜铃正在消融，锈蚀的铃舌化作一条赤红蜈蚣，顺着镜面裂纹爬向现实。阿青的龙爪本能地劈向蜈蚣，惊鸿剑却突然调转剑锋指向自己咽喉。剑柄处南宫羽的残骨发出悲鸣，森白骨节间渗出点点金血。
“别看眼睛！“
陈慧蓉的呵斥从时空裂隙中炸响。阿青下意识闭目，耳畔却传来细密的啃噬声——那条蜈蚣已然钻进他的耳道，冰凉节肢刮擦着颅骨内壁。剧痛中浮现的竟是青麓书院地窖的画面：三百具幼童骸骨围成的祭坛中央，初代圣女的白骨右手正握着他当年那支本命簪！
惊鸿剑突然脱手飞出。剑锋刺入镜面的刹那，凝固的时空重新流动。嫁衣碎片如利刃割开黑雾，露出下方沸腾的青铜海。阿青的右腿开始消融，血肉化作金沙坠入海中，每一粒金沙都在接触液面的瞬间孵化出蛊虫。
“接住！“
南宫羽的脊椎骨从剑柄脱落，凌空化作一条骨龙缠住阿青腰身。那些篆文脱离骨节，在阿青裸露的脊椎表面烙下《烬龙录》真言。剧痛令他仰天长啸，龙吟声震碎了最近的七面铜镜——每个碎片中都跃出一个腕系铜铃的“阿青“，他们腐烂的面容上带着同样的惊鸿剑伤。
海面突然隆起山丘般的背鳍。噬渊龙的尾椎刺破青铜海，每一节骨刺都悬挂着冰棺。阿青看见最近的冰棺里封存着蓬莱首徒沐云舟，那具尸身的胸口插着半截凤簪，簪头的凤凰纹路正与陈慧蓉消散前遗留的情丝共鸣。
骨龙突然收紧身躯。阿青听见自己肋骨折断的脆响，南宫羽的残魂在灵台嘶吼：“用逆鳞斩因果！“他染血的左手抠向心口，剥离逆鳞的剧痛却让眼前浮现出截然不同的记忆——
春日的溪水漫过脚踝，陈慧蓉鬓间别着山茶花，将染血的婚书按在他掌心。溪底青铜铃突然震颤，她的嫁衣在铃声中褪成素麻孝服，而自己心口插着的凤簪末端，连接着溪水中无数蠕动的蛊虫。
“都是幻象！“陈慧蓉的残魂突然具象化，燃烧的嫁衣裹住他掏鳞的手，“看海底！“
阿青鎏金色的瞳孔穿透沸腾的铜海。在噬渊龙盘踞的脊椎最下方，三百具青铜瓮正随着龙尾摆动相互碰撞。每具瓮中都漂浮着褪色的红绸，绸缎上以金线绣着他与陈慧蓉九千世婚约的姓名。
骨龙突然张口咬住他的肩膀。南宫羽的残魂借骨传音：“那些瓮才是真正的铃心！“阿青的逆鳞已半离躯体，闻言猛然将鳞片掷向海底。鎏金鳞片割开青铜海时，无数蛊虫尸骸组成阶梯，直通噬渊龙脊椎末端的血色漩涡。
“不！！！“
镜中牧童的尖叫化作实质音波。那孩子腐烂的半张脸探出镜面，脖颈以下仍是青铜镜体。阿青踩着蛊虫阶梯纵身跃下，惊鸿剑感应到逆鳞气息突然暴涨，剑锋所指之处，冰棺中的沐云舟尸身突然睁眼。
“阿青师兄......“冰棺中的“沐云舟“发出陈慧蓉的声音，“婚书是钥匙......“
噬渊龙的尾椎突然横扫而来。阿青挥剑格挡的瞬间，惊觉剑锋上挑着的竟是自己的逆鳞——那鳞片不知何时回到了手中，边缘处延伸出鎏金丝线，正与海底所有青铜瓮相连。骨龙在此刻崩解，南宫羽的残魂顺着丝线流入逆鳞，篆文光芒照亮海底深渊。
三百青铜瓮同时开启。褪色红绸如触手缠住阿青四肢，将他拖向血色漩涡。陈慧蓉的残魂在红绸间闪烁，每次浮现都会让婚书上的名字黯淡一分。阿青的龙鳞在红绸缠绕中片片剥落，裸露的血肉上浮现出与噬渊龙脊椎相同的骨纹。
“就是现在！“
南宫羽的嘶吼从逆鳞中炸响。阿青将惊鸿剑刺入心口，剑锋穿透逆鳞钉入血色漩涡。噬渊龙的悲鸣震碎七十六面铜镜，时空裂隙中涌出无数青铜锁链，却被他身上流淌的鎏金血液腐蚀断裂。
冰棺中的沐云舟突然破棺而出。那具尸身握住心口的半截凤簪，以诡异姿态舞动出青麓书院的启蒙剑诀。阿青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看到年幼的自己正在书院梅树下练剑，陈慧蓉提着食盒站在回廊阴影里，腕间铜铃随着呼吸轻颤。
“...夫君...看铃心...“
陈慧蓉的声音突然清晰。阿青被红绸缠绕的手艰难结印，鎏金血液在虚空绘出《烬龙录》最后一章。噬渊龙的脊椎节节爆裂，每个骨节中的青铜铃都浮现出他与陈慧蓉的婚书残页。当惊鸿剑完全没入血色漩涡时，整个青铜海开始倒灌进逆鳞之中。
镜中牧童发出最后一声啼哭。那孩子的身躯寸寸龟裂，露出体内密密麻麻的蛊虫。阿青在意识消散前最后一瞥，看到初代圣女的虚影从牧童残躯中升起——她褪色的嫁衣化作飞灰，露出下方与陈慧蓉别无二致的容颜。
青铜海干涸的深渊底部，新生通天树的根系穿透时空。阿青破碎的龙鳞上，属于人类的那只眼睛缓缓闭合。在他彻底堕入黑暗前，指尖触到了一缕熟悉的发丝——那上面别着半朵干枯的山茶花，花瓣上还沾着三百年前溪水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