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倒悬如剑匣开锋，叶梦泽数着青铜棺下沉。第七百三十具棺椁擦肩而过时，他看见童尸掌心的“惊鸿“二字正在渗血——那笔锋走势与魏云家传剑谱如出一辙。
青牛角在识海里碎成星砂：“陈济棠用百年文运养剑，养出的却是三千柄锁心枷。“蹄声踏着水纹，“你细看那些尸骸的睫毛。“
叶梦泽以腐心草汁抹眼。童尸睫羽上凝着霜色文气，细看竟是《千字文》残篇。当“寒来暑往“四字掠过时，他忽然记起夫子临终前攥着戒尺呢喃：“秋收冬藏...秋收冬藏...“
水面突然传来编钟声。叶梦泽抬头望去，井口缩成枚青铜钱孔，孔中方寸间浮着南山镇的星象图——杨铁匠铺的位置正对应“辰“字位，而辰时三刻，正是青牛镇浩劫降临的时辰。
城隍庙偏殿的香案积灰三寸，叶梦泽用袖口擦出“慎独“二字时，瓦当突然坠下一只机关蜘蛛。蛛腹刻着墨家矩子令，八足缠着星纹锦丝线。
“叶哥哥。“蛛眼亮起青光，传出豆娘的声音，“祠堂的腐心草开了紫花，赵爷爷说像你额间的...“话音被金铁交击声掐断，蛛腿崩裂处渗出松烟墨——正是牛二姐当年救他时用的秘墨。
叶梦泽捏碎蜘蛛，墨汁在掌心凝成“亥时三刻“的卦象。他忽然想起那日井底三千童尸的脚踝，都系着墨家量天绳——绳结打法与牛二姐教他捆药草的手法别无二致。
青牛突然低吼：“看香炉！“
三足青铜炉里积着雨水，倒映出杨铁匠铺的屋檐。第三片青瓦被掀开，半枚开元通宝正在吸食月光，钱孔中渗出夫子当年批注《逍遥游》的朱砂字：“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然其翼下之风，起于青萍之末。“
子时的打更声裹着血腥气。叶梦泽踹开杨铁匠铺门板时，炉中青焰正在舔舐一具青铜棺。棺盖刻满“叶梦泽丙寅年戊戌月“的篆文，缝隙里钻出的腐心草缠住了他的脚踝。
“来得正好。“杨铁匠面具下的声音带着金石颤音，“老夫用南山镇百年怨气炼剑，独缺一味药引。“铁钳突然捅穿青铜棺，拽出个浑身缠满命线的女童——正是乱葬岗囚车里那个别着腐心草蝴蝶的少女！
叶梦泽腕间金环骤亮。五万镇民的命线破肤而出，却在触及铁匠面具时纷纷枯萎。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炉火中扭曲，额间金纹正化作“君子不器“四个血字。
“先生当年教我...“叶梦泽突然并指为剑，割破心口，“器可载道，亦可囚道。“青牛纹渗出的血珠凝成戒尺，尺面浮出《礼记》全文，“今日便用这南山文运，问一问苍天！“
三千青铜棺同时震颤。井底文气长河倒灌入铺，腐心草在洪流中开出紫花。杨铁匠的面具崩裂时，叶梦泽终于看清那道烧伤——疤痕走势正是夫子笔迹：“天行健“。
“好！好！好！“铁匠仰天大笑，浑身皮肉如蜡消融，露出森森白骨，“陈济棠把春秋尺的魂种在你心里，老夫便用这《逍遥游》的骨...“话音未落，白骨手掌已穿透叶梦泽胸膛。
血溅上青铜棺的刹那，南山镇地动山摇。叶梦泽在剧痛中看见真相：三千童尸的眼眶里跳出青色火苗，凝成三百柄戒尺剑。剑光交织处浮现夫子虚影，正在雨中教幼年的他写“上善若水“。
“先生...“叶梦泽咳出血块，“学生今日方知，水至柔，亦可...“他猛然握住白骨手腕，“断金！“
腐心草突然暴涨。紫花吞没铺子的瞬间，叶梦泽听见青牛镇祠堂的晨钟——豆娘栽下的那株腐心草，已然长成参天巨木，枝头挂着五万六千枚青铜钱，每枚钱孔都映出一段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