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河仙城,往昔的繁华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喧嚣与拥挤。
究其缘由,这座曾经宁静的小城,如今涌入了大批逃难之人,街头巷尾被挤得满满当当。
河仙城内的百姓们怨声四起。
“粮价又涨了?”鄚氏宅院中,管家看着仅有寥寥十袋粮食,不禁惊愕万分。
“一石粮食,已经涨到三两了!”负责采买的管事无奈叹息,“听说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涨价了。”
“而且越往后,价格涨得越离谱!”
“该死的洋夷,还有这些外地人,把河仙的粮食价格都哄抬上去了!”管家愤怒地尖叫道。
“怎么回事?”这时,一位身着浅黄色蝴蝶马面裙的少女路过,白皙的面庞上写满疑惑。
“小姐,粮食又涨价了!”管家赶忙陪着笑脸说道,“不光是粮食,布料、盐巴的价格也都在涨。现在街头巷尾全是乞丐,走路都不踏实——”
“那这个月就不发月钱了,改成发粮食吧!”少女浅笑盈盈地提议,“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呀!”
“这……”管家面露犹豫之色,“我做不了主啊!”
“我这就去找爹爹说。”少女不以为意,蹦蹦跳跳地来到书房,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劝说声:
“鄚老爷,河仙的流民越来越多了,那些各地来的士绅、官员,竟堂而皇之地索要粮食!”
“没错,他们还趁机低价买田,一亩地才一两银子,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一众士绅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仿佛若没有鄚成焕出头,整个河仙就要陷入大乱。
过了好一会儿,鄚成焕才表态道:“诸位的心思,我都明白。如今我鄚成焕虽说无兵无权,但毕竟是河仙人,会向巡抚大人反映这些情况的!”
众人这才满意,纷纷告辞离去。
“爹!”少女轻轻走进书房,清脆地唤了一声。
“阿嫚!”看到少女,鄚成焕脸上露出笑容,“怎么啦?”
“我听说粮食又涨价了,所以想这个月不发月钱,改发粮食……”阿嫚笑着说道,“这样大家的日子能好过些。”
“你做得对!”鄚成焕点头赞许:
“如今流民越来越多,局势也愈发混乱,咱们府里可不能人心惶惶!”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愁。
洋夷攻破了一江之隔的西贡,在那里肆意掠夺,致使大量流民涌入河仙镇。这不仅导致物资紧缺,还带来了外患之忧:
如果洋夷出兵河仙,该如何是好?难道他们鄚氏一族也要被迫流浪吗?
鄚成焕心情沉重地离开家门,前往巡抚衙门。自从前代河仙镇守使鄚公材因叛逆被杀后,整个河仙镇就完全被官僚掌控。
他这个鄚氏子弟,虽得到不少本地土著的拥戴,却没有一官半职,朝廷也不会赐予他官职。
“二十多年了,我们鄚氏一直没有官帽子,如今,或许是个好机会……”鄚成焕想着不远处的战事,心中突然一动。
西贡沦陷,使得河仙与越南朝廷隔绝,成为了法外之地。这似乎是个谋求独立的好时机,可惜,既无兵力又缺粮草……
另一边,刘远山抵达河仙港时,被这里车水马龙的景象震惊了。
偌大的南洋,人口超过五万的城市寥寥无几,而河仙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城。
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华人以及移民。
“这里的衣冠服饰犹如明朝,言语也带着江南风情!”刘远山看着许多人留着长发,戴着冠帽,或者裹着头巾,不禁感到新奇。
这里的衣饰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模样,与当下的大清截然不同。
当然,如今这里一片混乱,许多乞丐当街打架,甚至公然劫掠,毫无秩序可言。
刘远山稍一打听,便知晓了缘由:
“西夷打到西贡了?”
上个月,也就是1858年6月27日,法国海军上将戈·德热努伊率领法国远征军和西班牙联军3000多人,以及14艘战船,炮轰并占领了越南不设防的土伦港,两国战争就此爆发。
结果,西贡还没等到夷兵到来,自己就先乱了起来。
“我就说嘛!”刘远山平静下来:“我刚从西贡过来,只是一群土匪趁火打劫,如今已经被平定了,这般看,这群想逃到河仙镇来保命。”
他很快就看清了原因:一群士绅、官僚畏惧法国人南下,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逃到了河仙镇。
而他们的行踪被许多不明就里的百姓得知,也盲目地跟着涌来。
这才是导致河仙镇混乱的根源。
“不过,西贡离土伦港很近,迟早也会被占领,这群人倒是没看错形势!”
西贡地处湄公河三角洲右侧,土地肥沃,一年能收获三季,是整个越南南部地区的一颗明珠。法国人肯定不会放过这块宝地。
“至于河仙,同样危险!”刘远山感慨道,“法国人一边派兵北上与大清打仗,一边又在越南肆意妄为,实在是胆大妄为!”
他下了船,找了家客栈住下,随后便向本地人打听起鄚氏的情况。
鄚氏的大名,在河仙无人不知。
最后一代河仙镇守使鄚公材死后,鄚家便日渐落寞。
被越南朝廷限制,族人不得担任官职,昔日的家产也被掠夺,只能被迫靠经商、耕地来维持些许体面。
当代家主是鄚成焕,四十出头,是末代镇守使的侄子。
同时,凭借鄚氏的威望,他经常从中调停华人和土著、日本人以及西夷人之间的矛盾。
衙门既离不开鄚成焕,又对他忌惮有加。
“你是?”鄚成焕疑惑地看着此人的拜帖,心头一愣:我与魏国,可没联系。
“在下乃魏王特使!”刘远山拱手道:“听闻鄚氏威名,我路过河仙镇,就来拜访一二!”
“虚名而已!”鄚成焕受宠若惊,脸上洋溢着一种惊喜,然后就是落寞:
“可惜,鄚氏已经没落了。”
“非也!”刘远山笑道:“河仙,可离不开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