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骤雨

灯光一晃,屋内忽明忽暗。

杨骜背着手走向了店中老板,说道:“我今特地到此一来,愿取光华剑,实乃有大用处,望成全。”

“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我就算不再忠于恩公,又为何要将此等宝剑交给你们?”

“你是聪明人,常年呆在江湖,难道不知,像这种宝物会引来杀身之祸吗?你交给我们,摆脱了危险,成全了别人,我又能保你终身富贵,此乃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呢?”

店老板淡笑一声,他先下的神情与杨骜和上官锦绣初来时已大有不同,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他不愿多费口舌,便没有接着辩说,只道:“你们快走罢,我方才便与你们说过,不管恩公杀我与否,我是不会背叛恩公的。”

上官锦绣虽然不知这位“恩公”究竟是谁,但也是听明白了些事情。她开口道:“阁下不愿背叛那位‘恩公’是因为他在阁下最危难之时救了阁下的性命,还给阁下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此等大恩大德阁下必定是没齿难忘,便是由此阁下认定自己的这条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店老板抬眸看了上官锦绣一眼:“这位小姐,倒是比这位公子看的透彻。”

上官锦绣继续道:“朝中大臣食朝廷俸禄才得以安存,平民百姓受天子恩典放能够无恙。阁下方才说,光华剑是前朝皇家宝剑,当今天子久寻而不得,那阁下的那位‘恩公’便是犯了大罪。阁下口口声声说要感恩‘恩公’,殊不知你现下正是在害他。”

店老板重复道:“害他?”

上官锦绣冷笑道:“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大骊的,你头上的这片天空是大骊的,你的‘恩公’如若我没猜错的话应当在朝中任职,且官位不低。你是江湖人恐怕不知,私藏前朝皇家宝剑如同谋反,是会株连九族的。阁下既然为了那位‘恩公’连性命都可以舍弃,为何不为了他早早地将这危险除去?”

话音一落,店老板顿时摸不着头脑。知觉身旁女子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杨骜心中赞叹上官锦绣的计策,此时只需再推波助澜一番。他道:“我这位朋友说的不假,与其同罪,不如悬崖勒马,回归正途,还能救你恩公一命,便当是还了当初他救你的这份恩情。”

许久之后,店老板终于开了口,说道:“我可以将光华剑给你们,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店老板盯着杨骜,想要他答应一个条件。

杨骜道:“你但说无妨。”

“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但你既然能射下恩公的信鸽,便必定知道他是何人。我要你答应我不向任何人透露恩公的姓名,并且不能举报朝廷光华剑是从恩公这里拿来的。”

“好,我答应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朝廷的人。若有一天,我得知恩公因为此事处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上官锦绣道:“你放心,你情深意重,我们也不是不讲信义之人。”

店老板苦笑一声后,走向了这个漆黑屋子的东南角,在一个被锁住的大箱子里头伸手拿到了宝剑。

原来光华剑当真在这个屋子里头。

光华剑被黑布裹着。

店老板拿着它,走到了杨骜面前,嘱咐道:“你不要忘了今日的诺言。”

杨骜道:“自然。”

随后店老板将守护多年的宝剑转交给了杨骜。

临走之时,上官锦绣向店老板问道:“阁下不如离开这里?阁下早已对得住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店老板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回绝了。

上官锦绣无奈之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道:“多谢阁下。”

杨骜与上官锦绣拿着被黑布裹住的光华剑走出店铺。

“我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人要杀他,他却不怒、不怨、不逃,甚至还要留在那里,誓死效忠于他。还好上官姑娘聪明绝顶,正好利用这份忠心得到光华剑。”杨骜边走边道。

上官锦绣却是一言不发,那店中老板有这么深的执念,竟然不怨恨想要杀掉自己的人,反而时时刻刻想着他的安危,当真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之人。只不过,辞去今日,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声雷响,天上飘来一朵巨大的乌云,概括了整个东谷镇。不到一会儿,小镇里下起了大雨,刮起了冷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顿时没了人影。

杨骜见此情景,说道:“下雨了,我们找一个地方躲雨罢。”

上官锦绣刚点头应下,就被杨骜拉住手,一同跑进一个亭子里。

雨落人间云盖日,风吹花草树折枝。

上官锦绣看着数不清的雨滴落下,不久前的阳光已被黑云盖住。这心中也一直藏着一桩事,她缓缓看向侧面的杨骜。见他静赏眼前雨景,不愿叨扰。只是心里暗想,此人是国朝二殿下,不久后的陈王殿下,又大半是大骊未来的储君,将来的天子。这样一个尊贵的人,她何德何能能够做他的朋友?那“朋友”二字是他发自内心说的,还是随口一说呢?

“朋友”暂且不论,但若身旁之人当真当上太子,那自己岂不是他日后的结发妻子?

上官将军独女被封皇储妃一事,众人皆知,他又怎会不知晓?他一直没提,是不想提,还是没有把他当回事?

可是今后他当真愿意娶自己为妻吗?

杨骜忽然吟诗一首:

骤雨似风来,

花失未待开,

水滴而不染,

唯有站观台。

杨骜感慨道:“多好的景,就这么被一阵风毁了。倘若事先知道,也不至于如此……”他转头看向上官锦绣的面容,问道:“姑娘似乎有心事?”

见杨骜那双让人沦陷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不免有些慌张,却是极想知道那个心中提问的答案。上官锦绣轻咳一声,刚想开口,就被杨骜抢了去:“想必是因为光华剑和吕盘吧?”

上官锦绣不是这个意思,她也差不多明白了此事始末。

只听耳旁杨骜继续言道:“父皇久寻光华剑而无果,却是被有心之人私藏,而吕盘也是共犯。我答应他的事自会做到,只要拿到该拿到的东西,便也罢了。”

“我自然能够明白殿下苦心,殿下能绕过他,是殿下仁慈,锦绣都明白。”

上官锦绣抬眸向杨骜缓缓说道:“其实锦绣的心事不是这件。”

“那是……”

上官锦绣有些紧张地问道:“方才殿下在殿中说锦绣是殿下的……朋友,此话可是真的?”

杨骜笑道:“自然是真的。”

“殿下何等尊贵,锦绣怎配与殿下以朋友相称。”

“姑娘见外了,永和是在下的朋友,姑娘自然同是。”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闪过。

来的是落风。

落风抱拳道:“殿下,落风已经查明顺心阁所在。”

杨骜问道:“甚好,皇家狩猎已经过多久了?”

落风回道:“已过一个时辰了。”

杨骜道:“那便还剩一个时辰,定要快些。”

他沉思片刻,转身问上官锦绣:“不知姑娘是想同我们前去,还是回皇家猎场?”

上官锦绣回道:“锦绣愿与殿下和落风侍卫一同去顺心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