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假虎威恶仆敲竹杠,贪钱色夫妻成寇仇

王夫人喝令贾环出去,便对凤姐怒道:“我把家交给你来打理,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你虽说病了不假,但怎么连你兄弟和大观园里的事也不过问了。”

凤姐见王夫人动了气,也不敢坐着了,只得跪下道:“太太且莫急,我虽说这几日在太太这边,难免顾了这头又失了那头也是有的,但这环哥儿说的话未必就真,咱们且细细查访明白了再说,如今不要走漏了风声才是,倘或老太太知道了,却是不好。想必那智通老货也不敢欺瞒太太,恐怕是环哥儿见风就是雨也是有的。前番宝兄弟挨打,赵姨娘又背地里使绊子,太太怎么就忘了。咱们若先乱了阵脚,倒叫她们有机可趁。”

王夫人听了凤姐这话,不由得又转过心来,扶了凤姐起来道:“你且快去堵住贾环,细细查访明白了来回。我这边的事暂且撂下。”

凤姐便告辞出来,扶着小红急急过这边来。刚来至家门,便见一个小丫头子急急往里跑,凤姐发狠叫住了,打了那小丫头子几个耳刮子,怒道:“大白天的,有鬼呢,怎么越叫你越往里边跑。”

那小丫头子挨了打,大气不敢出。凤姐正要审问,只见贾琏仰着眉从屋子里出来,边走便整理衣衫,看也不看凤姐一眼,径直去了。

凤姐忙扶着小红进来,见平儿红着脸,在那整理衣服,床上凌乱不堪。凤姐立时明白,发狠打了平儿两巴掌,自己眼泪便也出来。

平儿也不敢言语,只得在一旁侍立了。凤姐便叫小红出去,方指着平儿的脸骂道:“好没脸下流东西,我才离开一会儿,你便和他干这没廉耻的勾当,你两当真一条心,真真只等我死了,你们便得了意了,作你娘的春秋大梦。”

平儿只得跪在地上哭诉道:“他强拉了我,霸王硬上弓,我哪里强得过,纵和他拼了命,也是无济于事。我的苦,却又哪里说去。”

凤姐怒道:“你倒还有理了?你是死人,不会跑吗?只怕你两海誓山盟,甜言蜜语,早密谋下了,受用得很呢。”

平儿哭了一回,赌咒发誓,凤姐只是不信,索性便叫小红进来道:“从今儿起,我这边只小红在屋里,我养不起她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又对平儿道:“你既和他穿一条裤子,索性你便离了我这里,随他去吧,省得我见了心烦,倘或再撞见你们这鸡鸣狗盗的勾当,倒叫我恶心。”

平儿见凤姐正在气头上,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只得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便出去了。

这里小红安慰了凤姐几句,凤姐不耐烦,又叫她出去。小红便出来追了平儿道:“平姐姐且在那边住几日,等奶奶醒悟过来,必定叫你回来,她也是一时气急,姐姐且担待她些吧。”

平儿抹泪道:“一起随她来了四五个,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只剩我一个,好歹容下了这些年,鞍前马后,陪尽小心,恐也没什么好下场,偏生那位爷又是个没脸的,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又能怎么着,果真到了那么一日,我死了也就干净了。”

小红又安慰了平儿几句,两人便已来到贾琏这边,小红见他二人无话,只得回来,依旧在凤姐屋子外小心候着。

凤姐在里边歪了半日,方叹了口气道:“你去告诉贾环,叫他拿了锣鼓,把那水月庵里的风流事到处讲去,让老太太知道了,大家伙才高兴,他娘儿两也才死得快。再者,你把兴儿叫来,说我有好事给他,前番他办差办得好,我这里发得大红包,只等着他来拿呢。”

小红知道凤姐气急,说的反话,便只得在门外回道:“环哥那里我亲自去嘱咐他,必叫他守口如瓶。兴儿我立马叫小丫头子去叫去。”

凤姐道:“还是你亲自去吧,叫了别人,我也不放心,恐怕又走漏了风声,弄出什么故事来。”

小红只得答应了,急急出来,去嘱咐了贾环和赵姨娘,一番连哄带吓,果真叫两人闭了口,倒把赵姨娘惊出一身冷汗,戳着贾环的头骂,又连忙给小红赔笑。

小红这才来找兴儿,把凤姐的情形和话略说了。兴儿急得直作揖道:“好姐姐,好姑奶奶,你且说所为何事,好歹露些风来,我心里好有些准备,否则进去了,便是个死。”

小红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横竖是你替奶奶办的差。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事说不得,你且不要张扬,吵得众人都知道了,到时候本来没事,也叫你吵嚷得有事了。她叫你进去,是让你替她办差,如何就打你呢,顶多骂你几句,你好生听着,等气消了,事情还得由你办去不是。”

兴儿便笑道:“若是这般,倒是好,只是说了什么事没?”

小红冷笑道:“你可得寸进尺了。”

兴儿便不敢再问,只得一路心里七上八下的跟了小红进来。

凤姐少不得又责骂了一番,兴儿大气不敢出,只跪在地上磕头。

凤姐见他这般,方叫他起来。兴儿哪里敢,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

凤姐便道:“若不是看在你还有些惧怕的份上,一顿板子少不了你的。你且过来,我有事叫你去办。”

兴儿方笑着起来道:“多谢奶奶开恩,奴才万死不辞。”

凤姐便把水月庵里死了人的事说了,又吩咐兴儿道:“这事必然是贾芹那混账作怪,他又是那边东府里的人,你且去悄悄把他拿住了,就说太太这边都审出来了,只把太太气个半死,他若要命时,立时来见我。否则,我只和那边他主子说去。这事你不可告诉别人,若让第二人知道了,却都在你的身上,你可仔细了。”

兴儿听了凤姐这话,心里着实一惊,又转念一想,那贾芹平日里仗着手里有几个钱,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回倒是要好好敲他一笔竹杠,顿时便朝凤姐千恩万谢的去了。

却说贾芹这日正自无聊,便往地藏庵里来闲逛,那圆心见贾芹又来,遂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却吩咐了几个年轻又有些姿色的女尼来招呼贾芹。

贾芹见藕官花容月貌,虽剃了发,却别有一番看头,随即起了歹心,便吩咐人把藕官叫了过来,强令她来和自己一处吃酒。

藕官早听说了蕊官的事,便猜着是贾芹作怪,心里早记下了,只等着贾芹一来,便要为蕊官报仇,遂假装欢笑,过来贾芹这边一处坐下。

贾芹见藕官突然这般和顺,心里倒是意外,以为她屈服于自己的威势,从此便顺从了,作了自己的人也未必,当下心里好不得意,遂又叫那几个会些弹唱的女尼拿了家伙来,摆上些果子酒馔,莺歌燕舞作乐起来。

贾芹搂着藕官正自得意,心肝儿肉的叫着,便来亲藕官,藕官突然一嘴狠狠咬住贾芹的嘴唇不放,只把贾芹疼得暴跳起来,一巴掌急忙推开了,那半边嘴巴子竟被咬下一块肉来。

贾芹顿时满嘴鲜血横流,捂着嘴巴子乱哼哼,疼得死去活来,又发狠一脚踢翻了桌子,待要大骂时,那烂嘴如何动得,只指着藕官眼泪鼻涕和着血流了一身。

众人惊散,待要走时,却早被五六个小厮撞了门进来拿住,喝令不许动。

贾芹看时,却是兴儿,顿时惊得三魂七魄出窍,便知事不好,待要上来求情,一张烂嘴却又说不得话,也见不得人,只捂着嘴从喉咙里哼哼唧唧的发出些声来。

兴儿负手笑道:“哟,芹大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偷吃这庵里的水蜜桃,被好大蜜蜂儿蛰了,还有你这嘴里流出来的是什么?莫不是蜜蜂屎不是?”

众小厮听了兴儿这话,又见贾芹这般狼狈,都捂着嘴笑。兴儿又道:“你几个作死的,见芹大爷这般模样,还好意思笑,你们有没有同情心,还不快上去帮帮芹大爷,把他那狗嘴上的蜂刺拔了,难不成看着他疼死了不成。”

几个小厮便果真上来,架起贾芹,强扳开贾芹捂住嘴的手,顺手拿了一块桌子上的抹布来给贾芹擦嘴。

贾芹顿时疼得乱叫,几乎不曾昏死过去。兴儿方摆摆手,几个小厮才放开了贾芹。

贾芹哭喊着一瘫,跪在地上,直给兴儿磕头作揖而已。

兴儿顿时呵斥道:“你仗着是东府那边的人,平日家横行惯了,也有今天。你手里有了几个臭钱,便作弄得自己如同天王老子似的,把这几处尼庵都当成你的后宫了。你平日家的勾当,早有人举报了,如今弄死了人,你也敢瞒着太太奶奶,欺上瞒下。太太那边气得要不得,已经动了怒了,让我来拿你,你还不从实招来。你若老实,说不定太太心软,菩萨一样的心肠,念你也是家生的爷们,我再替你说些好话,额外开恩也是有的。你若再敢有半句谎话,皮不剥了你的,你还想活!”

贾芹听了这话,早吓得三魂七魄出窍,眼泪鼻涕又一齐出来,磕头如捣蒜,却又捂着嘴说不得话,一急,只把屎尿都吓出来了。一时间满屋子恶臭。

兴儿见这般,反到捂着口鼻笑了,令小厮到签房内找来了纸笔来,喝道:“还不快写了来,若再拖延,只把你拖去见奶奶太太罢了。”

贾芹只得颤抖着拿了纸铺在地上,踌躇着难以下笔。兴儿便道:“你只写你如何在这庵里玩弄女尼,如何弄死了那小戏子便罢,余者不可瞎说。”

贾芹又磕头如捣蒜,只把头磕得流血不止。奈何兴儿不依不饶,令小厮拖起贾芹便欲走。

贾芹哭天抢地,抱住兴儿的腿求饶。兴儿一脚踢翻贾芹,怒道:“这会子了,你还想赖不成,你求饶也没用,待去了奶奶那里,她可没这么好耐心,一顿大板子下来,保管叫你皮开肉绽,小命也没了。”

贾芹没法,只得写了,却写的是自己在庵里喝酒解乏,叫蕊官来斟酒,蕊官一时来气,冲撞了自己,自己呵斥了她几句,她竟自己撞死了。

兴儿看了贾芹所写罪状,冷笑道:“只这些?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会子了,你还敢和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混得过去?”说着,便令小厮把贾芹架起来,拖着往外走了数步。

贾芹求饶不叠,忙又拿起纸笔,却眼骨碌直转。兴儿会意,便令小厮们把一干尼姑都赶出去,并看住不让人进来。

贾芹忙从身上摸出些碎银子来,未及开口,兴儿便一把收了,又只斜着眼冷笑。贾芹会意,只得拿起纸笔,又写了一张欠兴儿赌债二百两银子的欠据。兴儿也笑着收了,又把那贾芹的罪己口供收在怀里,笑道:“奶奶那边说了,少了这个数,是不依的。我们都知道,你领着官家的银子管理这几处尼庵,这些年你都是大爷,竟也养得肥了,如今叫你割点儿肉,却是消灾,对你只有好处呢,你别不识抬举。”兴儿说着,伸出五个手指来。

贾芹有苦说不得,只连忙点头。兴儿又笑道:“三日之内,你悄悄送来给我,别让人知道,否则,你知道的!”

兴儿捂着口鼻出来,那贾芹早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兴儿才出门坎,却又转身笑道:“可别忘了我的话,你若弄得好,这里的差事说不定还是你的。”

贾芹忙又爬起来作揖,兴儿才志得意满的领着一干小厮去了。

贾芹经此一折腾,满心是恨,想拿众女尼出气,奈何浑身屎尿,众女尼早远远的躲了,藕官也早跑了,且自己嘴上的伤疼痛难忍,此时出去若遇着人却不好,只恨恨的去禅房里胡乱摸了件女尼的旧袍子换了,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方人不人鬼不鬼的悄悄摸了出去,到了家,见了他孤苦老娘,也说不得,只撒谎说晚间不小心跌倒把嘴脸摔破了。次日,贾芹便翻箱倒柜寻了银子和几张银票,一溜烟出去了。他老娘年迈,也管不得。

贾芹说不得狠心把银票兑了银子,心里滴着血,悄悄送了来给兴儿。

兴儿得了银子,却死活不肯交出那张供状,只推说被二奶奶收着了,叫贾芹只管回去,若今后乖巧些,便当没这码子事。贾芹没法,只得出来,心里恨得牙痒痒,待要去贾珍那里告状,却又不敢,转念一想,这兴儿原是贾琏的人,如今却暗地里跟了凤姐,这事必是瞒着贾琏,且知道凤姐正和贾琏闹得仇人似的,只要把凤姐唆使兴儿弄钱的事说给他,那贾琏是个贪财的狠主,必定叫兴儿吐了出来,说不定便真勾起贾琏的新仇旧恨,索性闹翻了,把那脸酸心硬的烈货休了也不一定,这可不是报了仇。

贾芹想到这里,索性狠心花了些银子,在那百花楼定下了一桌酒菜,又来贾府门前角落里猫着,只待贾琏出来,便好下蛊。

可巧这日贾琏从外面办事回来,刚要进门,贾芹忙出来拦住道:“侄儿给叔叔请安。”

贾琏倒吓了一跳,见是贾芹,只见他嘴上裹着一块纱布,如同猪八戒一般,便笑道:“你这是在槽里唝食吃伤着了?这会子有何事?”

贾芹便道:“叔叔说笑了,蒙叔叔看顾侄儿,只是一向少见,侄儿纵有孝心,竟也孝敬不得。今侄儿在百花楼摆了桌酒,请叔叔务必赏光,也给侄儿些天大的脸面,侄儿在那起外人面前从此腰杆子也挺得直些。”

贾琏见他说得不伦不类,又见了他这般模样,心内早猜着了几分,便道:“你如今管着那几处庵院,一般也是爷了,这会子哪里还要我给你撑腰,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才想起我来,你倒是会取巧钻营。”

贾芹忙赔笑道:“叔叔说的哪里话,侄儿是真孝顺,只是叔叔忙,竟一直没抓着机会。叔叔对侄儿的好,侄儿都记在心窝子里呢。可巧今日老天爷开恩,得见了叔叔,我这一片孝心,叔叔就领了吧。”

贾琏道:“你哪来的银子?你这孝心我却领不得。你若真有事,且说,我还有事情呢。”

贾芹作揖笑道:“说来这事却和叔叔有些关系,只这里说不得。咱们叔侄两且到那百花楼坐下慢慢说去,横竖这会子已经到了午饭时候,我那边也摆下了,不去,倒连侄儿的一片孝心都碎了。”

贾琏听了这话,恐他真有什么事情和自己说也未定,又看他这般模样,便只得随贾芹来至百花楼。

二人刚进门,那百花楼的老鸨便连忙满脸堆笑的出来迎接,浪声浪气的笑道:“今儿起来喜鹊便喳喳叫,定是有贵客临门,这不就来了,真是我们姑娘们天大的福气呢。”

贾芹道:“我订的包厢和姑娘们呢?”

老鸨忙又笑道:“芹大爷的吩咐我岂有怠慢的,早预备好了,二位爷且随我来。”

老鸨把二人领进一间叫“玩月阁”的包厢,又叫了三四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来,便笑着出去,随手把门关上了。

贾琏和贾芹二人喝了花酒,兴尽时方把几个姑娘撵了出去,二人又坐在残席上说话。

贾琏笑道:“好儿子,果真好孝心,从此咱们便是自己人了,你有何话便直说吧。”

贾芹道:“原本这话侄儿是不该说的,只是看着叔叔近来烦恼,所以只得斗胆说了,也是替叔叔着想。”

贾琏道:“你有何话,且直说来,别磨蹭了,我还有事呢,立马就走。”

贾芹道:“叔叔只看侄儿这样,却是拜您老跟前的小厮兴儿所赐,也可怜侄儿些吧。虽说侄儿对叔叔是一百二十分的敬爱,别说是人,就算是您老身边的一只猫儿一条狗儿,侄儿也不敢得罪,可侄儿大小也是贾家的人,那兴儿也太无法无天,做的太过分了,全不把咱们主子放在眼里,恐将来还不翻过天来。”说着便流下几滴泪来。

贾琏听了此话,又看他说得真的似的,便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且说了来,我给你做主。那小王八蛋竟敢这般作耗,我怎么不知道他仗了谁的势?”

贾芹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前儿水月庵里死了个不相干的小尼姑,她原是府里的戏子,那年太太施恩,准许她出家,谁知到了那里,尘心偶炽,过不得那青灯古佛的日子,一时想不开,便自寻了短见。智通那老货回过太太了,原没什么,谁知兴儿得知了,便悄悄领着叔叔手下的几个小厮来,黑白不分,便把侄儿一顿痛打,硬说是我弄死了那小戏子,还强迫我写了假供状,讹诈了侄儿五百两银子,说若不依,便要叫侄儿吃屎去。侄儿被他强不过,只得含泪写了,倾家荡产给了他银子,方捡回一条小命。如今有苦难言,有冤难伸,真比窦娥还冤些,只求叔叔给侄儿做主,主持公道,也讨回些脸面,否则,侄儿也难在人前苟活,只得死了便罢。”

贾琏怒道:“这小杂种竟背着我干这样没天理的事,我却不知,量他也没这斗大的胆,必是有人背后指使,你只说是谁指使的便罢。”

贾芹顿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却吱吱呜呜不敢说。贾琏发了几次狠,贾芹方瞅了四处,悄声道:“这话若说出来,一者叔叔莫生气,二者若叔叔怪罪,或者说了出去,侄儿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贾琏骂道:“你个球囊的,这里只咱们两个人,你且说了出来,又待怎的,我且恕你便是了。”

贾芹方悄声道:“听兴儿话里话外,竟是婶子背地里做法,想用叔叔的人来办这事,若出了事,全往叔叔身上一推便完,她自己又弄了银子,可是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却只瞒着叔叔,苦了侄儿,咱们都成了她做法的冤大头。这事明里是针对侄儿,暗地里却是冲着叔叔来的。也不知婶子后面还有何阴谋诡计,此事若往小了说,只是死了一个小尼姑,若往大了说,也是一条人命,她若赖起叔叔您老来,兴儿便是把柄,说您老欲盖弥彰,什么故事她编不出来。侄儿受了些罪也没什么,只是叔叔若有些妨碍,却于您老的声誉有损,所以侄儿只照实说了来,还望叔叔恕罪。若叔叔责怪侄儿多嘴,侄儿这便死了吧”。说着又磕头不已。

贾琏听了这话,一时心内气愤,原本恨凤姐已久,此刻当真是火上浇油,却又一时分不清贾芹说的话那些是真那些是假,便发狠道:“你若说的是真,叔叔自会给你个公道,若有半句假话,你是知道的。”

贾芹又磕头如捣蒜,发誓赌咒。贾琏前儿和平儿偷欢,不想被凤姐撞见,才和凤姐大闹了一场,又有秋桐在一旁挑唆,早起了休凤姐的意,奈何寻不着休妻的借口,此番新仇旧恨燃起,便骂了一句:“这酸脸心硬的烂货,当真作死,迟早休了她!”说完起身拂袖而去,也不理贾芹。

贾芹见贾琏的怒火已燃,想必后面定有一场大闹,说不好谁死谁活,若那烈货找自己寻仇,或者贾琏寻出自己的纰漏翻过脸来,自己也是死路一条,且经过了这次,自己也难在那里立足,再不逃,后面不知还有什么火坑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些,贾芹索性在这百花楼里又狠狠风流了一回,至下午,回家偷偷收拾了些细软,一溜烟远远的跑了避祸去了,只留下一位孤苦老娘死活不管。

却说贾琏回至府中,便和平儿、秋桐两人说起水月庵的事,平儿只得照实说了,说实是死了个小尼姑,那边贾环赵姨娘不知怎么又牵扯在里头,还把宝玉告了,太太把宝玉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不好后面还有气生。

贾琏便道:“怎么兴儿又在里头?”

秋桐冷笑道:“还不是你那位万金大奶奶背地里捣鬼,也不知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贾琏火便上来,遂喝令小厮去把兴儿叫来。

兴儿进来,规规矩矩站着,见贾琏气色不对,早抖作一团跪了。

贾琏也不问缘由,上去劈头盖脸一顿耳刮子,又嫌手疼,遂叫兴儿自己左右开弓,打了半晌耳光,只把嘴脸打得猪八戒似的,方怒道:“你这反叛日的,竟背地里和那烂货一起来算计我,你干的好勾当。”

兴儿见状,早如实招了,便把凤姐如何密谋,密令自己去水月庵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说虽得了些银子,都上交给凤姐了。

贾琏听了,气得直冒烟,又上去狠狠踹了兴儿几脚,怒气冲冲的往凤姐这边来。

凤姐此时正在吃晚饭,见贾琏进来,一脸怒气,便也赌气坐着不动。小红忙欲上来,早被贾琏喝令出去。

凤姐冷笑道:“你这是天王老子下凡来了,好大的威风。”

贾琏气不打一处来,只骂了一句“好个黑心烂货。”便上来一脚将饭桌踢翻,正好泼了凤姐一身汤水残羹。

凤姐也气急了,上来抓着贾琏厮打。贾琏此时早对凤姐恨得入骨,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分,下手便没轻重,早一巴掌打在凤姐脸上,将凤姐打翻在地,指着凤姐的脸骂道:“你这脸酸心硬两面三刀的烂货,捶死了你倒是省心,也免得你背地里捣鬼,使些黑心的害人手段。”

贾琏尚不解气,又上来踹了两脚,凤姐早疼得在地上打滚,哭得死去活来。

小红见情势不好,早飞也似的去搬救兵,领着王夫人等人过来。

贾琏见了王夫人,只得哭着跪了下去。小红忙去扶凤姐,凤姐只捂着肚子,疼得脸色都变了。

王夫人顿时眼泪便滚了下来,指着贾琏颤声儿道:“你这是要折磨死我们才罢,老爷不在家里,你们便乱世为王了,早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这是做什么?”

贾琏对凤姐积怨多时,此时索性壮着胆把凤姐背地里唆使兴儿在水月庵里大闹,勒索钱的事都说了出来。

凤姐听了,说不得忍着疼跪在王夫人前辩解。王夫人含泪道:“你手底下这么多人,你又使他的人做什么?这原是我叫你暗暗查访,等弄明白了好打发了那些不安分的,没想到你又趁机做出这没脸的事来,还瞒着我,如今你们互相撕咬,也不知家丑不可外扬。你两也不必说了,若果真过不得,便各过各的去吧,等老爷回来,自然给你们一个决断。”

贾琏和凤姐听了这话,也不敢回嘴,只跪在地上哭泣。

王夫人便喝令贾琏回去,又命小红等人仔细照料凤姐,若真不好,便自个去请太医来看,又令众人不得将此事传到老太太那边。众人忙答应了。王夫人回去,自顾在屋子里抹泪不提。

这边贾琏出来,走时撂下狠话,说从此在这府里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从此形同陌路,看谁先死。

凤姐躺在床上呜咽,又捂着肚子疼得不成。小红轻轻掀开凤姐的衣裳一看,肋骨上两处碗口大的淤青肿得老高,顿时也流下泪来。

凤姐强忍着疼道:“你哭哪门子丧,我还没死,只等那混账王八先死了,我才闭眼。”

小红见凤姐伤得重了,忙叫人去请了张太医来。

一时张太医进来,把了脉,开了药,又说些云山雾绕的行话,便出来,却惊了一身的冷汗。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