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欠身行礼道:“嫔妾等刚入天家之地,一时间被这御花园中的美景晃了眼,未能及时向娘娘问安,还请恕罪。”
“这位是全妃娘娘,你俩可得记仔细了,下回若再不行礼数,少不得责罚。”这声训斥原是方才呼喊的奴婢,承乾宫的掌事宫女慧因。
伊兰(全妃)玉面含笑,一双明媚的凤眼轻垂:“好了,好了,这不是没瞧着本宫么,就算看到了不识得,亦也在情理之中,二位妹妹平身吧。”
敏珈起身道:“常听闻全妃娘娘样貌明艳动人,脾性温柔大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让人叹服。”
伊兰掩唇挡住喜色:“本宫看妹妹的模样倒也端庄秀丽,想必也是望族之女吧,不知令尊是朝中的哪位大人?”
敏珈道:“回娘娘的话,嫔妾是广东按察使容海家女赫舍里氏。”
伊兰听敏珈报上家门后,笑意似是有些内收:“按察使是朝中的三品大员,妹妹好门第!”
敏珈恭谦地回了句:“娘娘抬举了,阿玛不过是负责刑诉律法的小吏,为皇上尽职尽忠的臣子罢了。
伊兰拈了拈手里的绢子:“妹妹辞尊屈卑,是个有教养的女子,希望你日后仍能做到像今日这般不矜不伐,谦卑谨慎。皇上快要下朝了,本宫还要去养心殿侍候着,二位可自行逛逛,得空可来本宫的承乾宫里说说话。”
阿木尔应声道:“嫔妾有空一定登门拜访娘娘,只要娘娘不嫌弃我们叨扰便好。”
伊兰轻轻的笑着,斜着脸用余光睨了她们一眼,径直走开了。
当晚伊兰回到了承乾宫,靠着香几支着腮帮想了想后,对着身旁的慧因道:“那个珍贵人,父亲不仅是按察使,还是皇太后娘家的亲家。有如此门第背景,来日若是再承了皇上的恩宠,地位岂不得悬于本宫之上?”
慧因不屑地笑道:“娘娘,您这就是多虑了,想当初您刚入宫就被皇上封了嫔位,三个月后又晋了妃位,当下更是添了纯妍公主,以您这样势头,将来可不定得做皇后呢。”
伊兰瞪了一眼慧因道:“住口,越说越放肆!若是被有心人传给长春宫那位听了,本宫该如何应对?”
慧因吓得慌忙跪下:“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妄言了!”
伊兰惆怅地摁住太阳穴道:“本宫的阿玛只是个白吃皇粮的都骑尉,要财没有,要权也没有!唉,只要本宫一日生不出皇子,处境始终都是风雨飘摇。”
慧因道:“其实娘娘想要稳定根基,不一定非得依靠皇嗣啊,倘若您把那几个新人笼络过来,将她们培养成麾下棋子,一样能助您立于不败之地。”
伊兰听了,脸色倒是柔和许多,雪白的脸庞泛出一丝笑意:“你说的对,利用她们铲除异己后,本宫就可以安心坐胎了。去,挑几件内务府新孝敬的首饰,赶明给这些人赏了去,八面见光,笼络人心,才是咱们眼下最该做的。”
次日清晨,阿木尔早早的起了床洗漱打扮,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缎暗团花袍,头上并了几片通草碎花,这身衣着尤是与她那副纯情的面容十分相配。用完早膳后,阿木尔便携着佩儿到膺天庆,会上敏珈去长春宫请安。
皇后佟佳·瑶箐遵循道光提出的节俭治国政策,装束一向简单朴素,不过今早要受新入宫的嫔妃拜见,自然也少不得多打扮些。
她差钱苑给她化了点淡妆,穿上了一件明黄色缎绣彩云黄云夹龙袍,用了一只金镶珠点翠簪插于头髻,再以彩铜扁方绾住秀发,看起来颇为庄重。
阿木尔同其余新晋的贵人常在给她行了大礼后,瑶箐便训话宫嫔:“众位妹妹,皇上膝下目前只有一子二女,子嗣实在是少了些,尔等做为妃妾一定要为天家尽到开枝散叶之责,延绵龙裔乃是眼下最为要紧之事。”
祥嫔接过话茬道:“要说这抚育子嗣,谁也比不上和妃娘娘啊,如今多罗贝勒都已经娶妻纳妾,自立门户了。”
瑶箐望了一眼和妃道:“多罗贝勒最近怎么样,可有好好念书习课?”
和妃刚准备答话,就看到伊兰走进内堂,笑吟吟道:“哈哈哈哈……臣妾刚从东长街过来,正巧看到贝勒撵着和妃姐姐的白貔貅追着紧呢!”
成贵人不禁笑出了声:“真没想到贝勒都是收了房的人了,竟然还这般童心未泯,实在是率真可爱。”
和妃的脸色就像是生了锈的铜罄,手里撺着帕子没好气的说道:“全妃这安请的可真够早!让新来的妹妹们瞧着,还以为内廷可以如此肆意随性呢。”
伊兰也不愿多搭理她,柔柔的向瑶箐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妾自诞下纯妍公主后,身子总是不争气,昨天不过是去逛了圈御花园,谁知入夜后就开始全身打软,到处不适。”
慧因添油加醋道:“是呀,皇后娘娘,我们家主子原是来不了的,可是她想到今天是新小主们入宫请安的日子,便非要到长春宫来拜见娘娘,克行宫礼。”
瑶箐和蔼笑道:“全妃尚在月子中,身体不适,需要多卧床休养也属正常,这般恭检,算是有心了。”
伊兰娴娴一笑:“这些可不都是臣妾份内的事么!对了,本宫还带了些礼物要送给诸位新妹妹,寻思着姊妹们将来就是自家人了,只有和气融融,才能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呐。慧因,把带来的东西给几位小主发了去。”
慧因先把长盘送到敏珈和阿木尔的面前,分别递给她们两个小紫檀盒。敏珈打开的是金镶珠宝松鼠簪,雕工很是巧妙。阿木尔的打开则是一白玉镂雕孔雀坠佩,双面雕工草纹将中间的孔雀形状衬托的很是显眼。
接着,玲常在得了金镶珠翠耳坠,顺常在得了金累丝九花钿,二人的首饰也都是极佳的罕物。
唯有成贵人,领到则是质地普通的翠嵌蜂纹耳环,掐丝及长弯针均是廉价的银镀铜,蜂腹和翅膀上的装饰,也非常的粗糙。
一向不多话的湉嫔好奇地问道:“这成贵人乃是全妃娘娘的族妹,况且这位份还在玲常在和顺常在之上,怎么就赏了个银翠的耳环呢?”
伊兰笑量盈盈地说道:“正因为她是本宫的妹妹,本宫就更应该敦促她。这蜜蜂的纹路,是希望她勤勤恳恳地为后宫绵延子嗣,传花授粉,而银簪则是希望她勿忘家训,踏实做人。”
和妃斜了斜身子,低声谓祥嫔道:“哼,惯会做些表面文章。”
伊兰睨了眼和妃:“唉,看来今日臣妾妹妹入宫,不免就让我想起了今日刚出殡的平贵人,委实担心和妃姐姐会触景生情呢。”
瑶箐看了眼茫然无措的和妃:“和妃,平贵人是你宫里的人,她这突然疯癫横死,一尸两命,宫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你对此可有什么说法?”
和妃沉默片刻方才,跪下道:“娘娘,平贵人是因她生身母亲与胞弟,在岭南不幸遇难,听闻丧讯才患上的失心疯,整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故而暴毙而亡。臣妾做为她姐姐,又是一宫之主,自是痛心自责不已,请娘娘治罪。”
瑶箐看着惺惺作态,哭泣不止的和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回去好好给平贵人治丧善后吧。不过你记住,这样的事,本宫不希望再在钟粹宫重演,否则本宫定治你驭下无能,失察失德之罪!”
和妃见皇后不追究,立刻抹去眼泪:“臣妾谢皇后娘娘体桖。”
好了,这大礼行完了,赏赐也发了,本宫便也不留诸位姊妹继续絮叨了,都跪安吧。”
“是——”
待出了长春宫,阿木尔拉住敏珈的手,耳畔私欲道:“姐姐,咱们与全妃也打过两次照面了,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物?”
敏珈那远山眉浅浅地一蹙:“暂时还瞧不出来,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她还未恃宠生娇,想如今她在合宫里,受尽了恩宠,却没听到什么骄横跋扈的传闻。”
阿木尔道:“咱们今日受了她的赏赐,到底也是拿人的手短,以后免不了要和她多打交道了。”
敏珈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或许以后来往多了,也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角儿了。对了,我进宫以后,一直都没去拜见皇太后,到底我是她引荐的,于情于理都该到寿康宫请安,你可要与我同去?”
阿木尔摇了摇头笑道:“姐姐是太后侄子的小姨子,亲戚会面,我一外人凑什么热闹。”
敏珈笑着轻推了一下阿木尔:“那行吧,你先回宫吧。”
和妃在长春宫里受了讥讽,心中尤为不悦,不仅是因为全妃让自己颜面扫地,还为着多罗贝勒让人抓住笑柄而气恼,她焦燥地拍着步辇扶杆怒斥道:“怎么行的这么慢?个个都没吃饱饭吗!”
几个抬轿夫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给训得脖子一凛,举步生风的便向钟粹宫奔走而去。
和妃进了正殿,正巧撞见多罗贝勒蹲在地上逗着那只波斯白狮,她抬起花盆底儿一脚蹬开白貔貅!那猫受了惊吓,凄厉地叫着往门外的转角廊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