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醒

黑暗,虚无,无边无际,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在哪里,寻找不到,听不到声音,也触摸不到其他,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像沉入深海的泡沫,在巨大的压力下濒临破碎。只有一种感觉异常得令人清晰——那就是窒息。仿佛整个世界上所有i的重量都压在了胸腔之上,并且还有着一双无形的双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咽喉,每一次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只换来更深沉的绝望和更汹涌的虚无感。

“是……谁……”一个破碎的意识在混沌中艰难地凝聚,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声音……那个呼唤……像一把锈蚀的钥匙,试图撬开被铁水浇灌的记忆之门。痛苦,尖锐如针,伴随着这模糊的探寻刺入混沌的核心。

“你……是谁……”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撕裂般的痛,好似有一道白影闪过,想抓住却总也无法抓住。

更深的黑暗又涌了过来,窒息的感觉顷刻间加剧,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滑腻的触手缠绕上来,要将他彻底拖入这永恒的沉寂。恐惧,如寒冰般冻结了那微弱的意识流。

“我……又是谁……”他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喃喃自语。

一个名字,在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火花中突兀地闪现,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归属感。

“林夜……林夜……是我的名字吗?”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轰——!

不再是无声的虚无,而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刺眼欲盲的白光!

“呃啊——!”

林夜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就好像一位溺水的人终于冲破了水面,喉咙里爆发出嘶哑而剧烈的喘息。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带着刀片,刮擦着灼痛的呼吸道,灌入几乎要炸裂的肺叶。他贪婪地、不顾一切地攫取着氧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窒息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轰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脖子,指尖深陷皮肉,确认那致命的禁锢确实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皮肤上清晰的指痕和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余韵。

喘息稍缓,他剧烈的心跳并未平复,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他猛地抬起头,警惕地、带着一丝野兽般的茫然环顾四周。

白......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白色墙壁,天花板也是是毫无瑕疵的纯白,散发着柔和却恒定不变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墙壁是光滑的、带着金属冷感的白色复合材料。身下的床单、盖在身上的薄被,都是干净的、消毒水气味浓郁的白色。就连床边几个造型流畅、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仪器外壳,也是以白色为主基调。

这是一个房间,一个以白色为主旋律的、异常整洁和安静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消毒剂和某种清新剂的味,不难看出这应该是一间病房,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透着一种高效而疏离的科技感。

应该是医院了

这个想法几乎是瞬间浮现在林夜混乱的脑海中。只有医院,才会有这种独特的、将生命关怀与冰冷器械结合在一起的氛围。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腕上套着一个光滑的、半透明的腕带,上面似乎有细小的光点在流动,显示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符号。皮肤略显苍白,但肌肉线条流畅有力,蕴含着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澎湃力量感。他试着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力量在指间涌动,与他此刻虚弱的精神状态形成诡异的反差。

目光扫过床边。一个造型简洁的金属支架上,悬挂着几个透明的软袋,里面流淌着不同颜色的液体,通过细细的管线连接到他手背上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留置针。旁边的仪器屏幕上,正跳动着复杂的心跳波形图、血压值、血氧饱和度等数据,数字稳定地闪烁着,发出极其轻微的、规律的电子蜂鸣声。一个悬浮在半空、拳头大小、形如水母的银色金属球体,正无声地围绕着他缓慢旋转,顶部一个微小的红色光点有节奏地明灭着,似乎在对他进行着全方位的扫描。

林夜的目光没有在这些奇特的设备上停留太久,一种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空洞感攫住了他。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空。

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是遗忘,而是彻底的、被洗劫一空的荒芜。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窒息是什么?那个在虚无中呼唤的名字……林夜?这就是我吗?

还有……那个声音……

他闭上眼,试图在空白的废墟中挖掘。剧烈的头痛立刻袭来,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但在这尖锐的疼痛中,一些破碎的、模糊的光影却顽强地闪现出来。

光。

刺目的、混乱的、毁灭性的光!仿佛整个天空都在燃烧、碎裂。巨大的能量流如同失控的狂龙,撕扯着空间,发出震耳欲聋的、空间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的大地在崩裂,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焦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气息。

她。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央,一个身影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疼痛的闪光中。

白发如雪瀑般垂落,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飞扬。一张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最令人心碎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是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璀璨金色,右眼是深邃如星空、仿佛容纳着整个宇宙奥秘的银色。金银异瞳。此刻,这双举世无双的眼眸中,盛满了晶莹的泪水,如同碎裂的水晶,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她的嘴角……她的嘴角竟然是向上弯起的!她在笑!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伤、决绝,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温柔。

“忘记我吧……林夜……”她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能量轰鸣,清晰地传入他的意识深处。声音是哽咽的,破碎的,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玻璃渣,刮擦着他的心脏。泪水不断涌出,滑过她努力维持的笑容。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林夜的脊椎窜上头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痛楚如此真实,如此熟悉,比刚才的头痛更甚万倍。他猛地睁开眼,金银异瞳的泪眼和那破碎的笑容仿佛还悬在眼前白色的天花板上。

“以身为印,封。”

女子最后的话语,再次在意识深处炸响。随着那个“封”字落下,林夜仿佛在幻痛中再次看到了那震撼灵魂的一幕:女子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纯粹光芒!那光芒并非温暖的白色或神圣的金色,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带着绝对法则力量的银白光辉!她的身体在这光芒中变得透明,无数的光流从她体内涌出,交织成巨大而繁复的、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符文锁链,瞬间缠绕向一个庞大、扭曲、散发着无穷恶意与毁灭气息的黑暗存在!

“不——!!!”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咆哮在林夜心中炸开,带着撕裂心肺的绝望。他想冲过去,想抓住她,想阻止这一切!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黑暗的存在发出震碎灵魂的咆哮:“可恶的人类,我厄里斯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啊啊啊啊!!!”那咆哮中充满了滔天的怨毒和不甘,仿佛诅咒着整个世界。然而,在那银白色的法则锁链的缠绕下,它的挣扎迅速变得无力,庞大的身躯被光芒一寸寸拖拽、压缩,最终与那光芒中心、女子变得近乎虚幻的身影一同坍缩,化作一个微小的、旋转的光点。

然后,光芒骤敛。

一切归于死寂。

绝对的安静,比之前的战场轰鸣更令人心悸的安静。仿佛连时间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接着,便是无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虚无。他被抛入了那片什么都没有的混沌之中……直到刚才在病床上惊醒。

“呃……”林夜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紧紧抓住胸口的病号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剧痛,仿佛那里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因为身体的创伤,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空洞和那无法承受的、失去一切的剧痛。那个白发金眼银眸的女子……她是谁?她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那带着泪水的笑容……为什么光是回想起来,就让他痛不欲生?

“零……”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如同梦呓般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滑了出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刻骨铭心的眷恋和悲伤。

是她的名字吗?那个封印了邪神、消失在光芒中的女子?

他猛地抬起头,金银异瞳的泪眼、那诀别的笑容、那以身化印的决绝光芒……这些画面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每一次拼凑,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那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窒息的巨大悲伤。

他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脏。汗水已经将他全身浸透,病号服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他环顾着这间洁白、安静、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病房,那些悬浮的仪器、流淌的药液、闪烁的数据……这一切都如此陌生,与记忆中那末日般的战场、那以身殉道的女子、那咆哮的邪神,以及那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格格不入。

“邪神……厄里斯……”又一个名字浮现,伴随着冰冷的恨意和一种源自本能的警惕。那个被封印的存在。

林夜缓缓松开抓着胸口的手,低头凝视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却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手掌。皮肤温热,脉搏在指尖下有力地跳动。

我是林夜?

她是零?

厄里斯……被封印了?

我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

那黑暗中的窒息……是死亡?还是……

无数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在他空白的、却又被剧烈情感冲击得伤痕累累的脑海中翻涌、炸裂。没有答案。只有那女子最后的泪眼和笑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成为这片记忆废墟中唯一清晰、唯一灼热、也是唯一痛彻心扉的坐标,是唯一的光。

他抬起头,茫然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那扇紧闭的、光滑的白色金属门。门的外面会是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医院,记忆......似乎出现了问题

林夜靠在冰冷的床头,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但眼中的茫然、痛苦和那深不见底的悲伤,却如同实质的雾气,弥漫在这片洁白的空间里,他像一个刚刚从漫长死亡中挣脱的幽灵,带着未知和迷惘突兀地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而那声哽咽的“忘记我吧……林夜”,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尽虚无,已成为他苏醒后,背负的第一个,也是最沉重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