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忽然仰头长嘶,声音穿透云霄,震得书院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周临渊循声望去,只见那团黑雾已漫过山门,所过之处草木凋零,青石板路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是阴煞!“陈长老脸色骤变,一把拽住周临渊的手腕,“快走!“
三人刚奔出几步,黑雾中突然射出数十道锁链,链头挂着森森白骨,如毒蛇般朝他们缠来。白鹿纵身跃起,鹿角上的金丝绳迸发出刺目金光,将锁链尽数绞碎。
“去后山!“柳青蝉从袖中甩出三张符纸,纸面朱砂绘就的鹤形图案遇风即燃,化作三只火鹤扑向黑雾,“我带你们走小路!“
他们绕过藏书阁,穿过一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周临渊跑着跑着,忽然发现竹节上浮现出人脸状的纹路,正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眼珠。
“别看那些东西。“柳青蝉压低声音,“这是'听竹辨妖'阵,被它们记住相貌就麻烦了。“
前方出现一道瀑布,水流从十丈高的悬崖倾泻而下,在潭中激起雪白的水花。柳青蝉却不停步,径直冲向水幕。周临渊刚要惊呼,却见她身影一闪,竟凭空消失了。
“跟上!“陈长老拽着他跃入瀑布。
冰凉的水流拍打在脸上,周临渊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已站在一处山洞中。洞壁镶嵌着夜明珠,照得四周如同白昼。洞中央立着一株枯死的古树,树干需三人合抱,树皮上布满玄奥的纹路,像极了周临渊手腕的蠡水印。
“这就是'枕流'古树?“周临渊伸手触碰树干,指尖突然传来刺痛。一滴血珠渗入树皮,那些纹路竟亮起微弱的蓝光。
陈长老激动得胡须颤抖:“果然!周家血脉能唤醒古树残灵!“
柳青蝉从腰间取出一把玉刀,刀身刻着“格物致知“四字:“时间紧迫,请公子划破手掌,按在树心处。“
周临渊刚接过玉刀,洞口突然传来陆修远的冷笑:“二长老,您带着外人擅闯禁地,未免太不把门规放在眼里了。“
十余名持剑弟子堵住出口,陆修远手中握着一柄赤红长剑,剑身缠绕着黑雾,与山门外的阴煞如出一辙。
“你竟勾结阴煞?“陈长老怒发冲冠,“难怪这几日总有弟子莫名昏厥,是你用他们的精气喂养这些邪物!“
陆修远狞笑:“老东西,你以为李山长是怎么失踪的?“他剑指周临渊,“把《庐山谣》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白鹿突然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地。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树根破土而出,如巨蟒般缠向陆修远。
“找死!“陆修远挥剑斩断树根,黑雾顺着剑势蔓延,所触之处树根瞬间枯朽,“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下'血傩剑法'的厉害!“
周临渊趁机将手掌按在树心,鲜血渗入树干的刹那,整株古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树皮层层剥落,露出内部晶莹如玉的木质,木质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正是朱熹亲笔所著的《水经注疏》!
“原来如此...“陈长老热泪盈眶,“古树枯萎是为了将经文化入木心,等待有缘人...“
陆修远见状暴怒,赤剑化作一道血虹直刺周临渊后心。千钧一发之际,柳青蝉甩出竹简,简上文字飞旋而出,在空气中结成“止戈为武“四个大字。血虹撞上金字,爆发出一圈气浪,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
“师妹的'春秋笔法'倒是精进了。“陆修远抹去嘴角血迹,“可惜儒家正气最怕污秽——“他突然抓过一名弟子挡在身前,那弟子瞬间被黑雾侵蚀,化作一具干尸。
借着这片刻喘息,周临渊已将《水经注疏》尽数记下。经文中提到星子县水眼下埋着禹王九鼎之一的“浔阳鼎“,而开启鼎器的钥匙正是...
“《琵琶行》原稿?“周临渊失声惊呼。
陆修远闻言狂笑:“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傩教大军此刻正在攻打东林寺,白乐天的诗稿马上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洞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座山洞剧烈摇晃。一块巨石砸落,正中陈长老后背。老人喷出一口鲜血,仍死死抱住陆修远的腿:“快走...从潭底暗道...“
柳青蝉含泪拉起周临渊跳入水潭。下潜三丈后,果然发现一条狭窄的水道。两人拼命游了半刻钟,终于从山脚处的泉眼钻出。
周临渊瘫在岸边剧烈咳嗽,忽然发现泉水泛着诡异的红色。抬头望去,整座庐山都被血色雾气笼罩,东林寺方向火光冲天。
“来不及了...“柳青蝉望着血色天空,声音发抖,“明日就是甲子年星子归墟之日...“
白鹿忽然咬住周临渊的衣角,将他拖向鄱阳湖方向。湖面飘来阵阵琵琶声,时而清越如珠落玉盘,时而沉闷似怨鬼呜咽。
“是烟水亭!“周临渊想起卖茶婆婆的话,“那些失踪的绣娘...“
两人一鹿赶到湖畔时,只见烟水亭四周飘着数十盏白灯笼,每盏灯下都吊着个穿嫁衣的女子,脚尖刚好触及水面。亭中坐着个怀抱玉石琵琶的美妇人,正是那夜在浔阳驿馆遇到的鲛人!
“来得正好。“美妇人轻拨琴弦,周临渊顿觉头痛欲裂,“用周家血脉祭祀,倒是省了我去找《琵琶行》的功夫。“
柳青蝉突然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个“仁“字:“公子,借你鱼叉一用!“
周临渊递过鱼叉,只见她将血掌往叉柄一抹,“匡庐“二字顿时变成赤红色。柳青蝉执叉起舞,叉尖在空中划出一个个血色文字,正是《论语》篇章。
“以血书经?“美妇人脸色微变,“小丫头不要命了!“
血色文字结成大网罩向烟水亭,美妇人急忙拨动琵琶相抗。就在双方僵持时,湖底突然升起一团青光,隐约可见是半尊青铜鼎的模样。
周临渊手腕上的蠡水印突然灼烧般剧痛,他福至心灵,猛地跳入湖中。湖水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将他引向那团青光。
身后传来美妇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拦住他!不能让他碰到浔阳鼎!“
黑雾化作巨手抓向周临渊,却被突然出现的李白虚影一剑斩断。诗仙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却清晰传来:“小子,记住——'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周临渊触及青光的刹那,整座鄱阳湖沸腾了。无数光柱破水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鼎形。湖岸边的白灯笼接连炸裂,那些悬吊的女子纷纷坠落。
美妇人发出不甘的尖啸,抱着琵琶沉入水底。周临渊隐约看到她颈后的六片鲛鳃中,有一片闪着诡异的青铜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