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浓烈得几乎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鼻腔深处，粘稠得化不开。空气里搅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植物汁液被碾碎后散发的苦涩青草味，还有浓得呛人的硝烟和汗水的咸腥。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是把死亡的气息狠狠吸进肺叶里，再带着绝望吐出来。
滨江避难所第三防线，摇摇欲坠。
“顶住！顶住啊！”嘶吼声在绝望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单薄，瞬间便被淹没。防线最前沿，那堵由几个身强力壮、天赋侧重防御的觉醒者构成的“人墙”，在铁桶僵尸沉重而不知疲倦的撞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一个壮汉身体表面的岩石化皮肤骤然炸开几道深痕，他闷哼一声，口鼻溢血，踉跄着后退，露出一个致命的缺口。
“啊——！”凄厉的惨叫紧随其后。一只戴着路障头盔的僵尸猛地从那缺口挤入，腐烂的手臂快如闪电，尖锐的指甲狠狠捅进了旁边一个年轻防御者的肋下，再猛地抽出。热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碎片，泼洒在脚下龟裂的水泥地上。年轻人的身体软软倒下，眼中最后的光彩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崩溃，只在一瞬。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点燃了整个防线。原本勉力支撑的防御者们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们丢下手中残破的武器，本能地转身，向着避难所主体建筑的方向——那最后一道相对厚重的合金闸门——亡命奔逃。人挤着人，人推着人，哭喊、咒骂、绝望的嚎叫交织成一片，秩序荡然无存。
“别跑！回来！防线不能垮！”一个手臂上缠着简易绷带的指挥者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绝望。他的呼喊在恐慌的洪流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一只行动迅捷的撑杆僵尸轻松跃过倒地的同伴，腐烂的爪子带着风声抓向他的后背。指挥者最后看到的，是那根锈迹斑斑的撑杆在视野里急速放大。
防线彻底崩了。
“治疗！治疗组！快来人啊！”闸门内侧，一个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腹部被撕裂开巨大伤口的同伴，朝着后方尖叫。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悲伤而扭曲变调。
治疗组所在的角落，仅有的几个拥有治疗天赋的人，脸色早已惨白如纸，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他们身上的微光已经黯淡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豆大的汗珠滚落。
“不行了…彻底…耗尽了…”一个中年女治疗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她手中那点微弱的、勉强能止血的绿色光晕，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点支撑着人们心理防线的希望，也随之熄灭。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漫过所有人的头顶。残余的幸存者们蜷缩在冰冷的合金闸门角落，身体抖得像深秋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哭泣声压抑地响起，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掐灭。他们互相紧挨着，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冰冷和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闸门之外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汹涌的死亡浪潮——腐烂的肢体、空洞的眼窝、贪婪的低吼汇成的潮水。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粗糙的金属质感透过薄薄的衣物硌着他的背脊。他和其他人一样缩在角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汇集成滴，然后砸在地上，碎开。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令人窒息的恐惧。脑海里，那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生死关头都会清晰地回响：
【林默，天赋等级：F级。天赋名称：初级植物亲和。】
一个F级的废物天赋。在这残酷的末日游戏里，它甚至比不上一个强壮的普通人。除了能让附近的豌豆射手偶尔对他晃动一下叶子，表达一点模糊的“好感”，毫无用处。他无数次尝试沟通、命令，甚至祈求那些沉默的植物战士，得到的只有沉默。它们只服从于更高阶的植物系天赋者，或者避难所核心那台昂贵的“植物指挥核心”发出的冰冷指令。
废物。垃圾。累赘。这些标签从穿越降临、天赋检测结果公布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钉在了他身上。在资源极度匮乏的避难所里，他这样的人，只配在最外围的防线当炮灰，或者去最危险的废墟搜寻队碰运气——像今天这样。
闸门外，僵尸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疯狂冲击着阻挡它们最后的美餐的金属障碍物。沉重的撞击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混杂着令人作呕的低吼，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一下下敲在所有幸存者的心头。合金闸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处的铆钉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刺耳的悲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完了…全完了…”角落里，有人彻底崩溃，发出梦呓般的呻吟。
林默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闸门之外，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战场边缘。就在离那摇摇欲坠的闸门不足十米的地方，一株孤零零的绿色身影，在尸潮的践踏下，正顽强地、徒劳地抵抗着。
那是一株最普通的豌豆射手。
它绿色的茎秆已经伤痕累累，布满了啃咬和抓挠的痕迹，翠绿的叶片碎了大半，仅存的部分也显得黯淡无光。但它那颗圆圆的、如同炮口般的头部，依旧在艰难地、一下一下地鼓动着，朝着最近的僵尸喷吐出绿色的能量豌豆。只是那豌豆的力道和速度都大不如前，打在普通僵尸身上，也只能让它趔趄一下，打在铁桶僵尸的铁桶上，更是连个白印都留不下。
它像一个被遗忘在战场上的老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孤独地履行着最后的职责。然而，它的末日也到了。
两只普通僵尸，一左一右，猛地扑了上去。腐烂的爪子死死抓住了豌豆射手脆弱的茎秆，尖锐的指甲深深抠了进去。豌豆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炮口艰难地转动，似乎想做最后的挣扎。但另一只僵尸张开散发着恶臭的大嘴，狠狠咬在了它那颗圆圆的“炮口”上！
“噗嗤！”
令人心碎的撕裂声响起。绿色的汁液混合着破碎的植物组织飞溅开来。豌豆射手那颗圆圆的头部，被硬生生从茎秆上撕扯了下来！残破的茎秆无力地垂落，绿色的生命汁液如同眼泪般汩汩流出，迅速被肮脏的土地吸收。
林默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骤然停止了跳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边愤怒、巨大不甘和某种深埋骨髓的冲动的情绪，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在他胸膛里爆发！这愤怒不仅仅是对僵尸的，更是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对这不公的天赋，对那注定的、毫无价值的死亡结局！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SSS级、SS级天赋者可以坐镇后方，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和保护？凭什么他林默，就要像路边的杂草一样，被随意地碾碎、啃噬，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微光都要被无情掐灭？！
那株豌豆射手被撕碎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遏制的冲动，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理智！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的疯狂渴求！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林默的身体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看疯子般的目光中，猛地弹了出去！
他像一颗被绝望点燃的炮弹，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摇摇欲坠的合金闸门！
“林默！你疯了？！回来！”身后传来惊恐的尖叫。
“废物！找死别拉上我们！”有人愤怒地咒骂。
闸门外，那两只撕碎了豌豆射手的僵尸，以及更多被新鲜血肉气息吸引的怪物，立刻调转了方向，腐烂的脸上似乎扯开了一个个贪婪的弧度，低吼着向他扑来！腐烂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
林默的眼中只剩下那株倒在污秽泥土中、茎秆断裂、头部被撕碎、旁边还有另一株同样残破不堪的同伴残骸的豌豆射手。两株绿色的生命，在僵尸的蹂躏下，即将彻底化为尘埃。
就是现在！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都被那股汹涌的本能所取代。他什么也没想，只是遵循着灵魂深处最强烈的冲动，朝着那两株残破的植物，猛地张开了双手！仿佛要将它们，连同自己那卑微的、绝望的、不甘的命运，一起狠狠抓住！
“给我——合！”
一个无声的呐喊在他灵魂最深处炸响！
嗡——！
就在他意念迸发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亿万年的远古巨兽，在他身体最核心的某个地方轰然苏醒！那感觉，就像无数道沉重无比、锈迹斑斑的枷锁，被这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狠狠冲击、绷紧，然后在下一瞬——
咔嚓！咔嚓嚓嚓！
无数道清晰无比的、仿佛源自灵魂本身的崩裂声在他体内炸开！无形的枷锁寸寸断裂！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如同身体被硬生生撕裂重组，又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熔炉煅烧！林默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嘴角溢出。
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充满了无限生机和造物威严的金色光芒，骤然从他张开的双手之间爆发出来！
那光芒如此璀璨、如此神圣，如同撕裂末日阴云的晨曦初光，瞬间驱散了周围浓得化不开的腐臭和血腥！它带着一种温暖却又无比霸道的力量，精准地笼罩住了地上那两株残破的豌豆射手残骸。
在所有人——无论是绝望的幸存者，还是贪婪扑来的僵尸——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奇迹发生了！
那两株本已生机断绝、如同垃圾般散落在地的植物残骸，沐浴在这神圣的金光之中，如同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断裂的茎秆、破碎的叶片、甚至被撕碎的“炮口”，都在这光芒中疯狂地蠕动、生长、彼此缠绕！
嗤啦！嗤啦！
如同藤蔓交织，又似血肉融合！两株植物的残躯以一种超越生物常理的方式，在璀璨金光中急速地交织、融合、重塑！绿色的光芒在融合处疯狂流转，如同奔腾的生命之河！一个全新的、更加庞大、更加狰狞、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轮廓，在金光中迅速凝聚成型！
金光猛地向内一收！
一株前所未见的植物战士，傲然矗立在林默身前！
它不再是单头的豌豆射手。它的主体由更粗壮、更坚韧的藤蔓状茎秆构成，呈现出一种深沉有力的墨绿色。而在那粗壮的茎秆顶端，并非一个“炮口”，而是两个！
两个并排的、如同加农炮般的巨大绿色炮口！炮口深邃，边缘带着锐利的角质层，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炮口下方，是两对如同昆虫复眼般的、闪烁着冰冷红光的能量核心！整个植株散发着一种混合了原始生命力和致命武器的恐怖威压，远非之前那孱弱的豌豆射手可比！
【天赋觉醒：神级天赋‘融合’（唯一性）激活！】【首次融合成功！融合目标：豌豆射手（残）x2！】【获得全新单位：双发射手（初代体）！】
冰冷而宏大的提示音，直接在林默的意识深处轰鸣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他因剧痛和震撼而麻木的灵魂上！
神级！唯一性！
双发射手！
几乎在双发射手成型、那冰冷复眼亮起红光的同一瞬间，两只冲在最前面的普通僵尸已经扑到了近前！腐烂的爪子带着腥风，距离林默的脸庞已不足半米！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双发射手那两对复眼般的能量核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砰！砰！
两声沉闷如炮击的巨响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开！
两道粗壮了数倍、凝练如实质的绿色能量豌豆，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轰击在那两只僵尸的胸口！
噗！噗！
没有僵持，没有抵抗！那两只僵尸的上半身，如同被大口径霰弹枪抵近轰击的西瓜，在沉闷的爆裂声中直接炸成了漫天飞溅的腐烂肉块和碎骨！污血和内脏碎片如同泼墨般，向后方的僵尸群泼洒过去！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它们身后几只僵尸也带得东倒西歪！
瞬间秒杀！而且是尸骨无存！
整个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连那些嗜血贪婪的低吼声，都仿佛被这恐怖的景象和巨大的声响暂时掐断了。所有扑来的僵尸，动作都出现了一丝本能的凝滞，空洞的眼窝似乎都聚焦在了那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墨绿色植物上。
林默抬手，狠狠抹去嘴角那抹刺眼的血迹。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混合着体内枷锁崩断后的剧痛和那新生的、汹涌澎湃的力量感，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刺激。他看着前方那短暂的真空地带，以及后面依旧汹涌如潮的尸群，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和决绝。
“再来！”他低吼一声，意识死死锁定了那株新生的双发射手。
双发射手的炮口再次开始急速充能，红光炽盛！
砰！砰！砰！砰！
连绵不断的炮击声，如同死神的鼓点，瞬间取代了僵尸的嘶吼！每一道粗壮的绿光闪过，都意味着至少一只普通僵尸被彻底撕裂！那凶猛的火力，硬生生在汹涌的尸潮前方，撕开了一道短暂而血腥的缺口！
滨江避难所深处，核心指挥区，高耸的观测台上。
参谋长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也浑然不觉，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惯有的冷静被一种极度的惊愕取代。
金光之中，两株残破的豌豆射手残骸疯狂融合、重塑的诡异而神圣的景象，清晰无比地倒映在单向玻璃之上！那株最终成型的、拥有双头炮口、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墨绿色植物，更是让观测台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