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潮声织纹

第4章潮声织纹

海雾在月光下翻涌成银灰色的绸，我踩着湿滑的礁石，看潮水在穆宁雪靴底绽开细碎的冰花。她腰间霜月石的幽光随步伐明灭，像是深海里迷途的萤火虫。萧暮雪的火鞭在十步外游弋，火星坠入浪花时发出贝类爆裂般的轻响。

“潮锁会在子时开裂。“穆宁雪停在一块覆满藤壶的玄武岩上，冰晶弓鞘轻点岩面，青苔瞬间结晶成霜网，“你数过自己的心跳吗？“

我摩挲着青铜鳞片的纹路，感受它在掌心肌肤烙下冰凉的刻度。养父的渔船残骸在不远处沉浮，断裂的缆绳随着潮涌起落，像垂死的水蛇扭动身躯。当我数到第四十七次心跳时，海平面突然下陷三寸，露出锈蚀的青铜巨门。

门扉中央的逆六芒星凹槽与鳞片轮廓重合，十二道冰晶锁链自深渊升起。穆宁雪的银发忽然无风自动，她腕间的封印环亮起两枚符文：“退潮只有四百二十个呼吸。“

萧暮雪的火鞭缠住我的腰际：“小寒寒的体温很适合当降温抱枕呢～“她指尖的蔻丹在月光下泛着血痂般的暗红，“要不要和姐姐签订契约？“

冰晶弓弦的颤音割裂咸湿的空气，穆宁雪将箭矢指向火鞭的七寸：“他的星尘轨迹由我监护。“箭簇凝结的霜花折射出我左眼的冰纹，与青铜门上的蚀刻产生微妙共振。

当鳞片嵌入凹槽的瞬间，海底传来远古编钟的轰鸣。穆宁雪突然踉跄着扶住我的肩，她耳垂的冰晶坠饰炸裂成齑粉，细小的血珠在腮边凝成冰珊瑚。我嗅到她发间寒梅般的冷香里混入了铁锈味。

“别回头。“她扯下半幅衣袖蒙住我的眼睛，丝绸浸着月光的凉，“接下来的路，用冰裔的血脉感知。“

黑暗将触觉无限放大。穆宁雪的掌心像正在融化的冰川，冷汗在我们交握处冻结成珠链。脚下海藻在晶化时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是千万个濒死的灵魂在耳语。萧暮雪的脚步声在右后方两米处徘徊，她哼唱的安魂曲忽近忽远。

“三百步。“穆宁雪的喘息拂过我后颈，“门后的寒毒会侵蚀星尘...“

话音未落，蒙眼布被某种力量扯碎。眼前的景象让呼吸凝滞——数以千计的冰晶棺椁悬浮在穹顶，每具棺内都沉睡着戴霜月石项链的银发女子。她们的面容与穆宁雪如同镜中倒影，冰棺表面流转着星图般的铭文。

“这是冰裔的魂瓮。“萧暮雪的火鞭照亮最近那具冰棺的基座，“用王族新娘的血肉浇铸...“

穆宁雪的弓弦突然绷紧，冰晶箭矢贯穿了某具正在开启的棺椁。棺中女子睁开的瞳孔泛着幽蓝鬼火，霜月石项链化作流光射向我的眉心。剧痛中浮现的记忆残片里，我看见穆宁雪身披嫁衣跪在冰阶上，十二位长老正将冰刃刺入她的脊椎。

“接住魂火！“萧暮雪的火鞭卷住扑来的骸骨守卫，“这是她们用千年孤寂淬炼的传承！“

冰棺群开始共鸣震颤，穆宁雪腕间的封印环接连破碎。她呕出的鲜血在空中织就王冠的轮廓，发梢凝结的冰晶却温柔地拂过我的眼角：“凌寒，成为君王就要学会吞咽眼泪。“

当王冠触及额头的刹那，整座冰窟响起新娘们的恸哭。锁链崩断的轰鸣声中，穆宁雪将我推向冰晶王座。她的银发在暴风中散作星河，冰晶弓弦迸发的辉光里，我看见她唇角释然的笑纹。

骸骨守卫的利爪穿透她肩膀时，时空突然凝滞。冰棺中的女子们齐齐抬起右手，万千霜月石汇成光河涌入我的胸膛。绝对零度的领域不受控地展开，穆宁雪消散的身影在冰雾中若隐若现。

“记住这剜心之痛。“她最后的低语混着冰碴刺入耳膜，“这是王冠的重量...“

潮水倒灌的轰鸣吞没未尽的话语。当我跪坐在黎明前的沙滩上时，怀中只剩半枚霜月石残片。养父的青铜匣被浪花推至脚边，匣底暗格里躺着褪色的婚契，冰裔文字记载着献祭新娘的姓名：穆宁雪·冰凰·十七世。

萧暮雪的火鞭无力地垂在浅滩，她眼尾的胭脂痣黯淡如枯萎的玫瑰：“每四十九天月相轮回，冰裔遗迹会开启一次。“烟头在青铜匣烫出焦痕，“要逆转献祭，需要集齐十二颗觉醒的霜月石。“

晨雾中传来海鸦的哀鸣，我握紧残片站起身。沙粒在掌心凝结成星路，指向散布世界的冰裔祭坛。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发间的冰晶王冠泛起涟漪，倒映出穆宁雪在平行时空里的万千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