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托盘碰撞的声音让祁颜太阳穴一跳。她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办公室窗外，晨光刚刚爬上法医中心灰白色的外墙。车祸过去一周，她后脑勺的淤青已经转成黄绿色，但那个叫柯寻的医生探究的眼神仍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祁法医，郑队长在二号解剖室等您。“
助理小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祁颜把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种从车祸夜就开始萦绕不去的眩晕感。
二号解剖室的灯光比往常更亮。不锈钢解剖台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深蓝色制服包裹着宽肩窄腰，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郑岩转过身时，祁颜注意到他眼下挂着两片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了。
“早啊，祁法医。“郑岩的声音带着砂纸般的粗糙感，他推过来一个文件夹，“需要你优先处理这个。“
祁颜翻开文件，现场照片像一记重拳击中她的膈肌——被整齐分割的人类肢体排列在防水布上，像医学院解剖课的教具。但缺失的内脏和过度干净的断面告诉她，这不是任何正规课程会展示的内容。
“环卫工人在城东废弃仓库发现的。“郑岩用笔尖点着照片，“四肢关节都被精准分离，肌肉组织没有多余切口，像是...“
“像是有外科经验的人做的。“祁颜接上他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照片中的断面太过整洁，连骨锯的痕迹都几乎看不见，这需要什么样的工具和技术？
解剖台上，尸块已经被拼凑出人形。祁颜戴上手套时，橡胶紧绷的触感让她想起车祸夜那个医生手指的温度。她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女性，25-30岁，身高约165cm。“她一边检查一边陈述，录音设备红灯闪烁，“死亡时间约36-48小时前。分尸工具可能是电动骨锯或特制手术器械，切口过于整齐，普通家用工具无法做到。“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颈部断面时，一股电流般的刺痛突然从指尖窜上脊椎。解剖室的白炽灯在视野中扭曲成光斑，耳边响起血液奔涌的轰鸣——
——黑暗的空间，铁锈味浓得能尝出来，某种金属器械规律的“咔嗒“声，还有...还有低沉的哼唱，像是摇篮曲变调的旋律...
“祁法医？“
郑岩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祁颜发现自己正撑着解剖台边缘，手套上沾着淡黄色的组织液。冷汗顺着她的后背滑下，在内衣边缘聚成冰凉的一点。
“抱歉，可能有点低血糖。“她扯下被污染的手套，橡胶发出令人不适的撕裂声。
郑岩的眉毛拧在一起：“你脸色很差。“
“通宵后的正常反应。“祁颜转身去拿新手套，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解剖室门口的身影。
白大褂，蓬松的黑发，还有那双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睛。柯寻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她苍白的脸上。
“打扰了。“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医务处让我送上周那个交通事故的血液复查报告。“
郑岩的站姿微不可察地绷紧了：“法医中心有内部流程，医院报告应该走正式渠道。“
“我正好来取器械。“柯寻的视线扫过解剖台，在残缺的肢体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回到祁颜脸上，“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直接到解剖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祁颜看见郑岩的下颌线绷紧了，他向前半步，挡在她和柯寻之间：“祁法医正在处理重要案件。“
“看得出来。“柯寻的目光落在祁颜微微发抖的手指上，“但医疗建议是——当你看到光源周围有彩虹圈时，应该立即停止使用电动工具。“
祁颜心头一震。她确实在刚才的幻象后看到了光晕，但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个症状。柯寻是怎么...？
“谢谢提醒。“她生硬地回答，“不过法医解剖不是木工活。“
柯寻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睛里没有笑意。他放下文件转身离开，白大褂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祁颜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肩有轻微的倾斜——像是长期保持某种手术姿势导致的肌肉记忆。
“神经外科的人都这么爱管闲事？“郑岩“啪“地合上文件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祁颜没有回答。她重新戴上手套，强迫自己继续工作。但当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尸体皮肤时，那种电流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幻象只是过度疲劳的产物。
“奇怪...“她翻动受害者的左手，突然停下动作，“郑队，你看这个。“
在无名指根部，有一圈几乎不可见的白色痕迹。郑岩凑近观察：“戒指压痕？“
“不，是长期佩戴某种环状物的痕迹。“祁颜拿起放大镜，“边缘有轻微色素脱失，像是...医用硅胶环？“
郑岩立刻掏出手机：“我让人查查近期失踪的医护人员。“
祁颜继续检查躯干部分，在肋弓下缘发现了一个细小的穿刺痕迹。她拿起解剖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当刀尖划开苍白的皮肤时，那种眩晕感又来了，但这次她咬紧牙关没有退缩。
“肝脏缺失，但胆囊还在。“她陈述着，声音稳定得让自己都惊讶，“脾脏和肾脏也被摘除，切口...非常专业。“
最后一个词说出口时，她感到一阵恶寒。什么人会需要如此专业地摘取人体器官？什么样的“收藏家“会——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小周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郑队，鉴证科在仓库角落发现了这个！“
密封袋里装着一小片金属片，边缘有精细的锯齿。祁颜接过袋子时，指尖隔着塑料膜感受到熟悉的纹路。
“这是...骨科手术用的钛合金接骨板碎片。“她抬头看向郑岩，“受害者可能做过骨科手术。“
郑岩的眼睛亮了起来：“能确定具体型号吗？“
“给我一小时。“祁颜摘下手套，橡胶从指尖剥离的声音像一声叹息。她需要查阅资料，需要远离这个让她产生幻觉的解剖台，更需要弄清楚为什么碰到尸体的瞬间会看到那些画面——以及为什么柯寻出现后，那些画面就消失了。
走向办公室的路上，祁颜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陌生号码，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有机磷中毒会出现针尖样瞳孔，但你的幻视不是毒理反应。——K」
祁颜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却将手机塞回了口袋。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水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蛇。她想起车祸夜看到的那些戴手套的手，还有今天幻象中诡异的摇篮曲。
某种直觉告诉她，这具破碎的尸体只是开始，而那些她一直试图逃避的“看见“，或许正是阻止更多死亡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