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博物馆穹顶积成铅灰色的云涡，我隔着安检门凝视展厅中央的西周凤鸟纹尊。青铜戈在背包里震颤，昨夜新得的青铜剑用绷带缠裹，藏在网球拍袋里渗出淡金色血渍。
“志愿者证件。“保安敲着登记簿，警棍别扣上刻着欧阳家徽。我递出林月薇伪造的实习证明时，他颈后鳞片状皮肤突然翕张——和蓝湾疗养院的基因嵌合体如出一辙。
苏雨柔裹着加绒卫衣跟在我身后，寒毒发作间隔越来越短。她佯装欣赏战国错金银壶，指尖在展柜玻璃上凝出冰花：“九点钟方向，那个穿高仿汉服的解说员，她耳麦频率在干扰监控探头。“
我们绕过商代甲骨文展区时，空气里突然飘来雪松香。三天前在市立医院见过的欧阳家法务顾问正在给青铜方鼎拍照，他腕表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我藏剑的网球袋上。
“陆先生对西周礼器也有研究？“他转身时镜片闪过数据流，“听说听雨轩收了件战国青铜戈残件，倒是与这件凤鸟纹尊......“
警报声截断试探。二楼传来玻璃爆裂声，穿洛丽塔裙的少女撞开展示柜，怀里的青铜觚正在渗出黑血状液体。保安们的惨叫随之响起，那些被溅到黑血的部位正迅速白骨化。
“别碰通风系统！“苏雨柔扯着我扑向立柱后方。她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冰盾，挡住簌簌飘落的黑雪。我这才看清整个博物馆的中央空调出风口都在喷涌诅咒之雾，展柜里的青铜器集体发出殉葬坑里的悲鸣。
凤鸟纹尊在震动中升空，尊腹的雷纹裂开瞳孔状缝隙。我背包里的青铜剑自动出鞘，剑柄玉蝉发出高频啸叫。时空凝滞的十秒里，我看到欧阳家法务顾问的西装内衬缝满符咒，而他正在用虹膜解锁紧急通道的电子锁。
“跟着他！“苏雨柔的冰刃劈开展示墙，我们追着那道铅灰色身影冲进地下库房。青铜剑劈砍密码门时迸发的火星，在墙面映出九尾狐轮廓。
库房深处排列着七十七具未公开的青铜棺，每具棺椁都缠绕着写满殄文的锁链。欧阳雪从监控屏后转过身，机械义肢正在往凤鸟纹尊内灌注绿色髓液：“来得正好，省了我用玄阴血做诱饵。“
我挥剑斩断袭来的机械触手，却发现青铜剑正在吸收棺椁渗出的黑雾。苏雨柔的冰盾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她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冰锥：“这是......西周人牲的怨气......“
整座库房突然翻转。我们坠入镜像空间时，看到凤鸟纹尊倒悬在穹顶，尊内浮现的铭文正是林月薇拓本缺失的章节。欧阳雪的旗袍化作数据流重组，她脖颈裂开的机械腔体内伸出粒子炮：“把昆仑镜碎片交出来！“
青铜剑突然脱手刺入地面，剑身玉蝉幻化成母亲虚影。她九条狐尾扫过之处，青铜棺椁接连开启，爬出的尸骸竟都长着我的脸。苏雨柔在此时抓住我的手腕，寒毒与纯阳血交融的刹那，时空凝滞延长到二十秒。
“割开第三具棺椁的殄文！“母亲虚影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那是你真正的......“
欧阳雪的粒子炮击碎虚影，冲击波掀飞整排青铜棺。我扑向第三具棺椁时，看到透明棺盖下封存着婴儿胎衣——包裹在胎盘里的正是半块昆仑镜。苏雨柔的冰刃与粒子炮对撞产生的极光中，青铜剑突然贯入凤鸟纹尊的瞳孔。
诅咒黑雾倒灌回青铜器的刹那，整座博物馆响起远古编钟的哀鸣。我们跌回现实世界时，叶清雪正带着天枢阁特勤队破门而入。她护士服下穿着战术装甲，脖颈条形码处新增了凤凰纹烙痕。
“别信林......“她注射器扎进我颈动脉时，声音突然卡顿，“教授在......在......“
麻醉剂生效前的最后画面，是欧阳雪被机械触手卷走的残影，以及库房暗门处闪过的九尾狐尾巴。我攥着从胎衣中取出的昆仑镜碎片，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脑内回响：
“去城南旧琴台，白璃在等她的新郎官......“
麻醉剂的余毒在血液里游走，我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戏台藻井间垂落的红绸。腐朽的榫卯结构间漏下胭脂色的月光，空气里浮动着陈年脂粉与狐臊混合的怪味。腕间的监护环不知何时换成了银铃铛，随着呼吸发出招魂幡似的轻响。
“新郎官醒了？“
穿龙凤褂的女人背对着我梳头，铜镜里映出九条晃动的狐尾。她发间金步摇垂下的流苏缠着人骨念珠，绣鞋尖露出半截褪色的戏票——那是二十年前城南大剧院《白蛇传》的票根。
我试图调动时空异能，却发现丹田处插着三根封灵针。戏台两侧的描金屏风突然转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牌位，最中央的灵牌赫然刻着母亲的名字，生辰八字却早了整整六十年。
“陆公子莫急。“她转过身时，左脸戴着白狐面具，右脸爬满暗红色咒纹，“喝了这盏合卺酒，妾身便告诉你昆仑镜的下落。“
鎏金酒盏推至眼前，酒液里泡着枚带血的玉扳指。我认出这是林月薇常年戴在拇指上的物件，边缘缺口与她去年鉴定越王剑时留下的刮痕完全一致。戏台梁柱突然咯吱作响，十八具悬尸从穹顶降落，每具尸体都穿着与我相同的喜服。
“白璃小姐的待客之道真别致。“
我屈指弹翻酒盏，琥珀色的液体泼在青砖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咒文。袖中藏着的青铜剑碎片突然发烫，那是昨夜在库房暗格里偷藏的刃尖。白璃掩唇轻笑，发间步摇撞出催魂铃的节奏，悬尸们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
“奴家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纯阳体。“她腕间银铃与我的共振，“你母亲偷走的那半块昆仑镜，不就在......“
戏台幕布轰然燃烧，欧阳雪的机械触手劈开火墙。她旗袍下伸出六条合金蝎尾，义眼转动时发出红外扫描的嗡鸣：“九尾妖狐也配沾染神器？“蝎尾毒针射出纳米虫群，“把陆家小子交出来！“
白璃的狐尾扫灭火焰，绣鞋踏着悬尸借力跃起。我在她们缠斗时滚到供桌下，发现牌位底座刻着星图——与蓝湾疗养院的灵纹阵列方位完全相反。当欧阳雪的蝎尾刺穿白璃左肩时，我拔下丹田的封灵针，剧痛中爆发的时空凝滞竟延长到三十秒。
悬尸们的喜服内襟在此刻显现出血书，最靠近的尸体内藏有半截战国玉琮。我砸碎玉琮的瞬间，整座戏台地面浮现北斗七星阵，母亲的声音从地脉深处传来：“逆七星，开生门！“
白璃的狐尾突然卷住我的腰，带着我坠入突然出现的盗洞。欧阳雪的怒吼渐渐遥远，我们跌进地下暗河时，她面具脱落的脸贴着我的颈动脉：“郎君可知，你我前世在青丘......“
暗河尽头是天然溶洞，钟乳石间嵌着西周时期的青铜编钟。白璃咳着血启动机关，编钟表面饕餮纹睁开第三只眼。当《韶》乐古曲奏响时，洞壁浮现出壁画：九尾狐与玄鸟交颈而眠，下方跪拜的巫祝捧着昆仑镜碎片。
“这是殷商最后的祭坛。“她指尖抚过我胸前的凤凰纹，“你母亲用禁术把镜灵封进胎儿体内，却不知纯阳体成年后会......“
暗河突然沸腾，欧阳雪的机械蝎尾破水而出。白璃将我推进编钟后的密道，九条狐尾燃起青紫色狐火：“去巫山找云梦宫主！她能解你......“
爆炸气浪吞没了后半句。我攥着从她发间扯下的骨簪逃进密道，簪身刻着的甲骨文在流血的手指下显形：「乙未年，青丘陆氏诞妖胎，诛」。
***
巫山缆车在暴雨中摇摇欲坠，我握着骨簪的手掌结满冰霜。后排穿冲锋衣的游客突然摘掉墨镜——是叶清雪植入了电子义眼的瞳孔，她脖颈后的条形码正在渗血：“蓝湾疗养院的账该清了。“
缆车钢索断裂的刹那，我抱着她撞碎玻璃跳向悬崖。时空凝滞的四十秒里，我看到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以及缠在古松上的光纤电缆。叶清雪突然咬破舌尖吻上来，血腥味中混杂着纳米修复剂的味道。
“别信白璃。“她将微型芯片按进我耳后，“林月薇在天枢阁地牢......“
我们坠入寒潭时，潭底升起青铜铸造的浑天仪。穿羽衣的少女赤足踏波而来，发间十二玉旒晃动着西周王族的礼制。她手中的龟甲正在灼烧，裂纹组成四个甲骨文：
「镜裂情劫」
“陆公子来早了十年。“云梦宫主挥袖间冻住整个寒潭，“你体内封印的镜灵尚未成熟。“她指尖点在我眉心时，昆仑镜碎片从皮下浮出，“不过用九尾狐的心头血浇灌......“
叶清雪突然举枪瞄准宫主，子弹却是射向我胸口的镜片。寒潭冰层在弹道中炸裂，浑天仪投射出星图显示：真正的云梦宫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欧阳家改造成基因实验室。
“你果然被洗脑了。“我捏碎骨簪释放白璃残留的狐火，青铜剑从潭底飞出，“蓝湾疗养院的条形码，控制不了天枢阁的暗桩吧？“
宫主羽衣化作数据流消散时，整座巫山开始崩塌。我们踩着坠落的青铜残片逃向栈道，叶清雪突然按住后颈的条形码：“快走！他们在我脑内植入的定位器......“
无人机蜂群穿透雨幕，欧阳雪的机械蝎尾缠住悬崖古松。她旗袍上的血渍拼成甲骨文的「死」字，义眼射出粒子光束：“把昆仑镜交出来！“
我挥剑斩断松枝时，怀中的镜片突然与青铜剑融合。白璃的狐火从剑柄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母亲的身影。她九条狐尾扫过之处，欧阳雪的机械义肢纷纷锈蚀崩落。
“去三星堆！“母亲虚影在消散前指向西南，“祭祀坑里的青铜神树......“
叶清雪在此时扣动扳机，子弹却是射向自己太阳穴。我夺枪的瞬间，看到她瞳孔深处闪过的凤凰纹——与苏雨柔寒毒发作时一模一样。悬崖在此刻彻底崩塌，我们坠向云海时，她含着血沫呢喃：
“小心......林教授......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