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骂街

一个女子从人群中走出。

那女人姿色还不错,瓜子脸柳叶眉,身段丰腴腰肢纤细,一身粗布衣裙谈不上多么华丽,但也有几分讲究。

此女被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衬的好似某个士族的小姐,但是一说话便全破了功。

只见其一指那几个说的最起劲的人,破口大骂道:

“一个个穷根贱种,只敢在这里乱嚼舌根,有种把这些话在朱家巷说一遍。”

那几人缩了缩脖子,眼神扫过,却在见到那女子身边并未有其他朱家的青壮相随,心中胆气又重新升起。

“李四娘,你横什么横?那人是不是朱刚,你说了可不算,刘县尉自有公断。”

李四娘余光扫了眼正停步在马车前看戏的刘云之,心中冷笑。

这些傻子怎会知道,自家男人可就是在刘县尉手下放差,刘县尉怎么可能将其指认出来。

没错,同床共枕十几年,李四娘其实一眼就认出了现在如死猪般的朱刚。

不过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坐实朱刚的身份,否则就朱刚做过的那些事,别说她们母女二人,就是丹徒朱氏都会遭受牵连。

李四娘朱红嘴唇轻启,拓沫星子横飞:

“你还知道此事要刘大人拿王法秤一秤,可轮得到你这腌臜货在跟前聒噪?我看你这八世穷命熬不死的贱骨,见我家男人赚来白花花的银子,便红了眼馋得慌,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去看看你家婆娘为了几口吃食又爬了哪个男人的野窝。”

“你……”

李四娘气势正盛,扭着细腰凑近几步,细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那人眼睛里。

“你什么你?说起你家婆娘——啧啧,前日里还见她攥着三升糙米,扭着腰往巷尾张屠户家钻呢!莫不是又拿你那顶绿透了的毡帽换了半扇猪肝?哦呀呀,你倒好,守着个裤腰带松得能拴住全村公狗的婆娘,还当是珍珠宝贝!”

李四娘又转向另一人,甩着帕子冷笑:

“你也别高兴,你家那黄口小儿,生得尖嘴猴腮,哪点像你这塌鼻子丑鬼?怕不是你婆娘趁你下河捞鱼时,在桑树林子里拾来的野种!我劝你趁早买把秤,称称自个够不够分量养这来路不明的崽,别到临了给人养了儿子,还替人家数钱哩!我要是你,早就寻一颗歪脖子树上挂着了。”

李四娘一身功夫全往下三路招呼,句句戳人肺管子,那几个刚刚才起了几分劲气的流民一时之间又是败下阵来。

至于动手?丹徒县尉可就在旁边看着呐。

刘云之冷眼瞧着舌绽莲花的李四娘,眼中有一抹欣赏。

是个还算聪明的女人。

不过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他先是左右一拱手,义正言辞道:

“诸位,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还需要继续调查,待有确凿证据之后,才能下定论。不过诸位放心,本官在此指天为誓,本官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歹人。”

说到这里,他又意味深长地扫了李四娘一眼。

“当然,本官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其声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天然便带着几分令人信服的意味。

刘云之既然发话,场间便再无一人发出异议,只剩下一声声叫好。

“好,刘大人说的话,俺是信的。”

“那咱就等着刘大人给一个公道。”

“天理昭昭,这黑的,它就变不了白。”

“……”

刘云之见此,便随意摆了摆手。

“大伙都散了吧,莫要挡了后面的百姓领粟米。”

“是。”

刘云之的车驾缓缓离去,聚集的人群也相继散去。

至于那李四娘,则是提着早早领的一袋粟米,匆匆向城北朱家巷跑去。

……

……

“有趣。”

王凝之听完刘礼的汇报,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这刘云之竟然在这群流民中有如此威望?”

王凝之并未亲自去看刘云之的动向,这些事目前都是刘礼在打理。

“我也感到奇怪。”刘礼语气中带着不解,“明明很轻易的便能看出来刘云之的不干净,但是那群流民反倒是对此视而不见一般。”

“很轻易吗?”

王凝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你说说,你是怎么查的。”

刘礼不明所以:

“只需要查查丹徒的利益流向,再看看哪些人在帮县尉做事,不是很轻易就能推理出来吗?”

王凝之摇头失笑。

问题就在这里。

“那群流民,哪有机会查到这些啊。”

“嗯?”

刘礼还是有些不明白。

王凝之解释道:

“这刘云之做事有几分谨慎,他手下的那些脏事基本都是丹徒四姓的人做的,与县尉府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就连你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还要靠推理才能得出结论,而那些所知相当有限的流民,又怎能知道这些?”

即使在互联网发达的21世纪,信息都是不对等的,更何况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东晋时代。

这些流民就是看个朝廷布告,都需要别人来念,更遑论是更高层的利益分布。

至于那些贼寇之事,还是王凝之从朱刚口中得知的,普通流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在流民眼中,巧取豪夺的是丹徒四姓,与冰清玉洁的刘县尉有什么关系?

你说是刘县尉指使的那些人?可来拉偏架的明明是主簿府的人啊。

至于这主簿是谁提拔的,那流民可就不知道了。

这种事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可这……也太简单了吧?”

刘礼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那钱好隐藏,可地到了谁的手上,总该是……”

说到这里,刘礼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事。

“这就是刘云之聪明的地方了。”王凝之轻抚手中茶盏外沿,“那些强取豪夺过来的耕地,可并不在刘云之手中。”

做事的人可以是别人,但是地落到了谁手上,在百姓眼中那可是一清二楚。

毕竟那些地主老爷可不会亲自下田的,最后耕种的还是要百姓们来。

谁雇人,谁给钱,谁是地主,地契在谁手中,这都是无法隐瞒的。

在百姓眼中,这些事可一直都是丹徒四姓在做。

“可刘云之为何要这么做?这么大费周章。”

王凝之耸耸肩。

“我又不是刘云之,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仔细想想,这些事对他有什么坏处呐?名声也好信誉也罢,这么做,对刘云之只有好处。”

钱刘云之照赚不误,地,也只是暂存在四姓手中而已。

丹徒四姓为刘云之做了那么多脏事,不知道有多少把柄在其手中。

这四个庶族就是手中土地再多,钱财再足,在身为高平刘氏子弟的刘云之手中,只是随时可以吃下去的肥肉。

身为丹徒县尉,手上八百部曲,刘云之只需要一声令下,便能立即将四姓抄家灭族。

到时候,这些地,自然都是刘县尉“为民除害”应得的奖赏。

王凝之想到这里,脸色不由的有些奇怪。

话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