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灵出了商会,袖中多了二十二两纹银,沉甸甸的。他掂了掂,嘴角微扬,转身便往药铺走去。
药铺的伙计正倚在柜台边打瞌睡,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厉灵,立刻堆起笑脸:“厉先生,您来了!”
厉灵从袖中排出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前些年欠的松烟墨钱,今日一并清了。”
伙计一愣,连忙摆手:“厉先生,这……这哪用得着这么多?”
厉灵淡淡道:“剩下的,算利息。”
伙计还想推辞,厉灵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读书人,不欠债。”
出了药铺,他又去了布庄。孙娘子正忙着裁剪绸缎,见厉灵进门,眼睛一亮:“厉先生,可是来取上次说的书囊?”
厉灵摇头,从袖中取出三两银子:“前些年欠的布钱,今日还清。”
孙娘子怔了怔,随即笑道:“哎呀,厉先生太见外了,那点布料值几个钱?”
厉灵神色平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孙娘子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收下,又忍不住道:“先生若有空,常来坐坐,新到的蜀锦,给您留一匹?”
厉灵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最后,他来到茶肆。王掌柜正在煮茶,紫砂壶里云雾茶香气袅袅。见厉灵进门,王掌柜笑呵呵地迎上来:“厉先生,可是来取那包云雾茶?”
厉灵从袖中排出二两银子:“前些年赊的茶钱,今日还清。”
王掌柜一愣,随即摇头:“厉先生,这茶本就是送您的,何必……”
厉灵打断他:“王掌柜的好意心领了,但欠债终究要还。”
王掌柜见他神色认真,只好收下银子,叹道:“先生真是君子之风。”
走出茶肆,厉灵袖中的银子已去了大半,但他心中却莫名畅快。前身欠下的债,今日一笔勾销,也算是了却一桩因果。
他站在街口,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已近正午。
“厉兄!“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
厉灵回头,见一名青衫书生正摇着折扇朝他走来,正是前身的同窗好友——杜衡。杜衡生得眉目清秀,腰间却悬着一柄古朴短剑,剑鞘上刻着“秋水“二字,显然并非凡品。
“杜兄。“厉灵拱手回礼。
杜衡走近,笑道:“听闻厉兄近日闭门苦读,莫非是要再战秋闱?“
厉灵微微一笑:“闲来无事,翻些旧书罢了。“
杜衡折扇轻摇,眼中含笑:“厉兄何必自谦,今日正好乃嵩阳剑派郭青阳大婚之日,家父与嵩阳剑派有些生意往来,特命我前去道贺。厉兄若不嫌弃,不妨同往?“
厉灵略一沉吟。前身记忆中,嵩阳剑派乃东南西路武林三大剑盟之一,掌门左寒松更是号称“玉外天龙“的庆阳第一高手。这般江湖喜事,倒值得一观。
“那便叨扰了。“厉灵拱手。
二人沿朱雀大街向东而行。沿途商铺皆悬红挂彩,孩童们举着糖人在人群中穿梭嬉闹。远处传来阵阵锣鼓声,一队红衣仪仗正缓缓而来。
“快看!新娘子来了!“街边小贩兴奋地喊道。
只见八十六名嵩阳弟子在灰衣佩剑开道,身后八抬大轿朱漆描金,轿帘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轿旁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个魁梧青年,剑眉星目,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重剑——想必就是那位从乞儿逆袭成剑派高徒的新郎郭青阳。
“好大的排场。“杜衡咋舌,“听说光喜饼就备了三千斤,沿途见者有份。“
正说着,官府差役抬着几箩铜钱开始撒喜钱。百姓们哄抢间,厉灵注意到几个捕快按着刀柄在维持秩序,眼神却不时往剑派弟子身上瞟——江湖与庙堂,在这喜庆场合也暗流涌动。
转过三条长街,眼前豁然开朗。嵩阳剑派的山门巍峨耸立,汉白玉牌坊上“剑气凌霄“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山道两侧摆满各方势力送来的贺礼:南海珊瑚、西域宝马、北疆貂裘...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三尺高的青铜朱雀,据说是三剑盟另外两派合赠。
“杜公子到——“唱名声中,身着绛纱袍的迎宾快步迎来。杜衡递上烫金请帖,又指了指厉灵:“这位是...“
“在下厉灵。“厉灵不卑不亢地拱手。迎宾见他气度不凡,虽无请柬也恭敬引路。
正厅内,宾客已按序入席。上首坐着位白发如银的老者,一袭墨色长袍纤尘不染,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正是威震东南西路武林的左寒松。
江湖武林,门派林立,而东南西路则以三剑盟为尊。三剑盟并非一门一派,而是由嵩阳剑派、漓水剑派、青冥剑派三大剑宗结成的联盟,彼此守望相助,共抗外敌。三派虽同气连枝,却各有传承,门下弟子行走江湖,皆以剑术闻名天下。
嵩阳剑派——刚猛霸道,剑势如山
嵩阳剑派坐落于庆阳城内的嵩阳山堂,门派建筑依河而建,殿宇巍峨,剑阁高耸。其剑法讲究大开大合,刚猛无俦,招式如泰山压顶,讲究以力破巧。门中弟子多使重剑,剑招虽少,却每一式皆有千钧之力。
现任掌门左寒松,江湖人称玉外天龙“,年近七旬却内力雄浑,剑法已臻化境。传闻他年轻时曾一剑劈开漓江瀑布,剑势之强,至今无人能及。嵩阳剑派在三剑盟中地位最高,隐隐有领袖之势。
漓水剑派——轻灵迅捷,剑走偏锋
漓水剑派位于漓江之畔,门派依水而建,亭台楼阁掩映于烟波之中,门人弟子多擅轻功,剑法以迅捷诡谲著称。其剑招如流水行云,变化莫测,讲究“以巧破力“,擅长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掌门曲飞烟,乃三剑盟中唯一的女掌门,江湖人称**“漓江飞燕“**。她剑法飘逸,身法如燕。漓水剑派虽不似嵩阳剑派那般霸道,但门中弟子行走江湖,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青冥剑派——奇诡莫测,剑出无形
青冥剑派居于青冥峰,山势险绝,终年云雾缭绕,门派建筑隐于云海之中,神秘莫测。其剑法讲究**“无形无相“**,招式奇诡,剑路难测,擅长以幻术配合剑招。
掌门莫天机,江湖人称**“青冥鬼剑“**,极少现身武林,但每次出手,必是惊天动地。传闻他曾一剑刺穿七名高手的咽喉,而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青冥剑派在三剑盟中最为神秘,门人极少行走江湖,但一旦出手,必是雷霆万钧。
三派虽结盟多年,但彼此之间亦有明争暗斗。嵩阳剑派势大,漓水剑派善谋,青冥剑派诡秘,三方互相制衡。近年来,嵩阳剑派因左寒松的威望,隐隐有压过其余两派之势,而漓水剑派与青冥剑派则暗中联手,以防嵩阳剑派一家独大。
今日嵩阳剑派大婚,漓水、青冥两派虽派人来贺,但各自心怀鬼胎。厉灵目光扫过厅内,已察觉数道隐晦的目光在暗中交锋。
杜衡低声笑道:“厉兄,这三剑盟看似同气连枝,实则暗流涌动啊。“
厉灵淡淡一笑:“江湖之事,向来如此。“
“吉时已到——“
随着司仪长喝,青石板忽然震颤起来。又三十六个嵩阳弟子踏着整齐步伐而来,每人腰间铁剑都用红绸系住剑柄。最前头两个童子捧着三尺高的青铜剑炉,香灰里斜插着三炷手臂粗的龙凤喜烛。
一拜天地——“**
司仪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满座宾客肃然。郭青阳牵着新娘的红绸,二人面向厅外青天,缓缓拜下。就在此时,青铜剑炉中的三炷喜烛突然“噼啪“爆响,烛火猛地窜高三尺,将厅内照得通明。
宾客中传来低呼,左寒松却捋须微笑:“好兆头!烛火冲霄,正是我嵩阳剑派剑气冲云之象!“
“二拜高堂——“
新人转向端坐正中的左寒松。新娘盈盈下拜时,盖头边缘金线绣着的并蒂莲纹在烛光下流转生辉。郭青阳单膝触地,腰间重剑“沧溟“与地面相碰,发出沉浑龙吟。
“夫妻对拜——“
新人相对而立时,厅外突然传来清越钟声。三十六名嵩阳弟子齐声诵唱:“剑气凌霄——“每唱一字,腰间佩剑便震响一声,竟成金铁交鸣之乐。
“礼成”
厅内宾客纷纷起身道贺。庆阳知府赵明德率先拱手:“左掌门高徒大喜,本官特备薄礼——南海明珠一对,祝新人珠联璧合!“随从捧上锦盒,掀开时满室生辉。
漕帮帮主铁手刘横江哈哈一笑,拍手让人抬进一口檀木箱:“郭少侠当年在我码头讨过生活,如今出息了,老刘我送三十担上等龙井,给少侠煮茶喝!“箱盖一开,茶香顿时弥漫整个大厅。
“刘帮主客气。“郭青阳抱拳回礼,眼角微红。
青石帮帮主马老六挤上前来,献上一柄嵌着七颗明珠的短剑:“咱们粗人不懂风雅,这'七星伴月'剑给新娘子防身用!“满座哄笑,新娘在盖头下轻轻“嗯“了一声。
忽然厅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只见八名彩衣婢女引着位华服妇人款款而入,正是庆阳首富周家的当家主母。她身后小厮捧着个紫檀匣子:“我家老爷说,当年左掌门一剑退匪救下商队,这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权当还个利息。“
左寒松朗声大笑:“周夫人说笑了,请上座!“
“飞鹰镖局总镖头贺天雄,献上北疆雪貂裘两件!“
“庆阳商会送上黄金百两,翡翠如意一柄!“
“郭贤侄。“忽有个洪亮声音压过嘈杂。只见虎威镖局总镖头雷万钧大步上前,将一柄乌木鞘短刀拍在案上:“老头子我走镖三十年,这柄'镇山岳'专破内家真气,今日送给贤侄!“
新娘突然轻“咦“一声。郭青阳连忙解释:“内子出身漕帮,最敬重雷老镖头。“众人这才恍然,又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厉灵注意到,青冥剑派席位始终沉默。直到漓水剑派曲飞烟大弟子轻拍玉手,两名女门人才捧上卷轴:“漓水剑派赠《烟波钓叟图》真迹,愿新人如画中仙侣,百年同舟。“
左寒松抚掌大笑:“曲师妹这份礼,倒是雅致得很。“
角落里,杜衡凑近厉灵低声道:“瞧见没?那位穿绛色官服的,是布政使司的刘经历。他旁边蓝衫的,是盐运司的秦提举。“厉灵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见几位官员虽着常服,但腰间鱼袋却暴露了身份。
正说着,忽见一队官差抬着朱漆礼箱进来,为首的捕头高声道:“按察使大人公务缠身,特命下官送来御赐云锦十匹!“
新娘盖头下的身子似乎颤了颤。郭青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腕,扬声道:“郭某谢过诸位厚赐。“他声音浑厚,竟将满堂喧闹都压了下去。
“入席——“司仪拖长声调喊道。满厅宾客顿时安静下来,只见三十六名嵩阳弟子齐刷刷拔剑。寒光闪处,所有剑尖都指向厅顶的鎏金喜字,剑气激得喜烛火焰笔直向上。
左寒松朗笑道:“诸位且移步后园,今日老夫取出窖藏四十年的'天南冰',定要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