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似是伤重

随着鹿红寻找清照镜的艰苦之路被打断,调查南康王世子死因成为四人小分队的主要任务,他们将南康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才在连廊尽头的书房发现了南康王的手札。

“大宋五十三年,我在周游楼遇见了一个妖怪,她用面纱遮着脸,看我的眼神有着贪婪与躲闪,可我不害怕,我多么希望她把我杀死,了结我困在富丽堂皇的笼子里的一生。”

“大宋五十四年春。接莲带我去环翠戏楼听戏,好巧,红角戏子竟也叫接怜,却是怜惜的怜。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妖怪接莲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写的。戏子接怜容貌一如我母妃当年,像是落在水中的弯月,皎洁冰冷,我生出拯救她出风尘的心思。

同年,秋初。我那小儿子好像知道了接莲是妖怪,他说他见到她在晚上,于我王府的柴垛旁,活生生吃了府中园丁,我晨起去查看,什么都没看见,但园丁确实不见了。”

“大宋五十五年,我和接莲又去了周游楼,我请一个老翁喝了杯茶,买了个物件,很像是镜子,但照不见人脸,但这样形状的东西,不是镜子,又是什么?”

“大宋五十五年末,我提出要纳戏子接怜做妾,她很高兴,给我唱了一出《青梅》。府中正妃侧妃都没反对,妖怪接莲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她,也有感情吗?”

“大宋五十六年初,我发疯了,我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当我意识清醒,我发现我的胞弟被我手中的长剑刺穿了心脏,他弥留,痛苦哭着,求我远离妖怪接莲。

是接莲杀了他?那为什么长剑会在我手上?我不敢纳那戏女为妾了。”

“大宋五十六年夏,我还是照旧去环翠戏楼听戏,但戏女接怜声音沙哑,比妖怪接莲更奇怪,环翠戏楼有了新规矩,初一十五,接怜不再唱戏,我心空落落的。”

“大宋五十六年入冬,接莲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给她我的心?她是要杀了我吗?

可我现在,舍不得死了。”

“……”

鹿红看完最后一段,扯出抹假笑,“这南康王怪有意思的,府中园丁被接怜吃了,他就这么一笔带过?”

上面那些记事明明白白的告诉鹿红,南康王曾得到清照镜。

但此时此刻,她的注意点不在于这件事上。

南康王记事有提到他无意识杀死自己胞弟,他的胞弟,应该是东安王爷。

但东安王爷没有死啊?他不是好好的活在临台呢吗?

如果鹿红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南康王手中的剑,杀死的是谁?

秉承着绝不让鹿红话音落地砸不出个响儿的观念,涂山绛接话:“观他后来记事,他已有些糊涂了,不知道他跟白山红蛇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分。”

“哪有什么情分?”允恒隽对男女情事不屑一顾,“顶多称得上是一个坏透的妖怪和一个愚蠢的凡人,妖界和人间本就不相通,他们凑在一起还能落了好?”

敖沄澈从来不在这种事上发表自己的意见。袖口中的清照镜需要长时间以仙力包裹,如此这般才不会令鹿红发现端倪,要是他露馅了,鹿红能做出什么事,他真不敢估计。

阴柔孱弱的公子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的仙力不多了。

他现在急需回到蓬莱修养,找个什么理由离开?他暂时没有解决办法。

眼尖的鹿红望见敖沄澈渐渐虚弱,他那平日肉嘟嘟的唇慢慢变得颜色暗淡,浅色的眉皱起来,额头的汗珠铺开薄薄一层,好似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也没跟人打斗过啊?

鹿红无比纳闷,“你是热啊还是冷啊?还是哪儿受伤了?”

“困了。”敖沄澈朝她微笑,“不用管我。”

他在内心祈祷,鹿红千万不要凑过来。

但世界就是这样的,你越担心越害怕什么,什么就会发生。

鹿红偏挪过半个身子要号他的气脉。

敖沄澈眉头更深,她伸过来的手是冲着他运仙力的右胳膊!

不行,若是让精通药理的鹿红号了脉,那清照镜碎片是怎么都瞒不住了。

他十分果断以左手出击,在半空抓住了她的手,他手指纤细但冰冷,白皙得没有温度。

手背凉凉的触感使得鹿红身体一僵,等她回过神,却见她的右手和敖沄澈的左手在半空交握……

“你要干嘛?”鹿红神速抽手,看流氓一样看敖沄澈。

“没事。”敖沄澈强颜欢笑,他左眉微挑,照旧调戏鹿红,“我以为你伸手,是要拉我。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红司使。”最后这三个字他念得轻,带着些反复的眷恋感。

鹿红内心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恍然又见到千年前在红书楼,梨雪追杀她的场景,敖沄澈挡在她身边,攥紧她的手就跑,还说着:“跟我走!”

那时候的敖沄澈还没这么让人讨厌。

许是善心发作,她竟害怕敖沄澈真出什么事,想了又想,她提议,“要不你回蓬莱吧?”

此举无异于正中敖沄澈下怀,他掀了掀眼帘,打算再戏弄她两句就走。

鹿红担忧的神色落在他眼底,像是巨石在湖泊里砸出了浪。

一贯冷静镇静的他有些慌乱,戏弄的话像是根刺,扎得他嗓子生疼。

“好,那我先回蓬莱修整,静候你们佳音。”

敖沄澈左手上扬,水波云雾绕在他身侧。

下一秒,他已经回到蓬莱司察主的座椅,再也忍不住胸口绞痛,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正欲卸下控制清照镜的仙力,乍然听闻一道熟悉的女声:“人间可有什么新鲜的?”

他强咽口中翻涌的腥甜,垂眼回道,“未迎昆仑主仙驾,是属下失职。”

而这一边。

鹿红挠了挠头,允恒隽跟涂山绛面面相觑。

“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鹿红求问。

允恒隽耸肩,传言中,不都说敖沄澈仙力极为强大吗?

但细看他方才的模样,大有仙力耗尽的虚弱。

这个耗尽是怎么耗尽的?

涂山绛眼波微转,敖沄澈身上似乎有伤。

但他在东海府辖一手遮天,在昆仑又居神职,龙族源远流长数万年的功法他都学得精进。

东海龙族的孽子,有谁能伤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