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挤在人群中,破布包攥得紧紧的,十五枚银月在里面叮当作响,像在提醒他那瓶“魔息药剂”还差二十枚银币。
他揉了揉昨夜未眠的眼睛,嘴角的淤青隐隐作痛,仿佛在催促他铭记屈辱,“今天必须找个活计,不然凑齐药剂的钱就难了。”
摊贩们扯着嗓子吆喝,鱼腥味混着烤面包的香气扑鼻而来。雷恩穿过人群,先走到一个卖柴火的摊子前。摊主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正挥斧劈柴,汗珠顺着额头滴进泥土。他瞥了雷恩一眼,粗声问:“干啥的?”
“找活计。”雷恩语气平稳,指了指柴堆,“劈柴、搬货,多少钱一天?”
汉子停下动作,上下打量他,嗤笑一声:“你这小身板,能扛几根柴?一天五铜币,干不干?”
雷恩皱眉,五铜币连一顿像样的饭都买不起,更别提攒钱买药剂了。他摇摇头,转身离去,汉子的嘲笑从身后传来:“穷小子还挑三拣四,活该饿肚子!”雷恩没回头,脚步却沉重了几分。
他挤到集市东侧,那儿有个牲畜交易区,马粪和草料的气味刺鼻。一个赶马的胖子正吆喝着卖几匹瘦马,雷恩走过去:“需要帮手吗?清理马厩或者喂马都行。”
胖子斜眼瞟他,手里的鞭子甩得啪啪响:“要人,不过不收外乡人。你这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货,谁知道你会不会偷马跑了?”他挥挥手,像赶苍蝇,“走走走,别挡我生意。”
雷恩抿紧嘴唇,拳头在袖中攥紧,没吭声,转身挤出人群。“外乡人”这几个字像根刺,从他来到灰鸮镇那天起就扎在他身上,拔不掉也躲不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怒意,继续前行。
集市中央的铁匠铺炉火正旺,敲打声震耳欲聋。雷恩走过去,铺子里站着个满脸煤灰的壮汉,手中的锤子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他认得这人,是托德的叔叔老巴克。雷恩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巴克师傅,需要帮手吗?我能拉风箱,扛铁料也行。”
老巴克停下锤子,抬头瞥他一眼,眼底闪过不屑:“你是那个揍了我侄子的小子?”他啐了口唾沫,砸在炉边的地上,嗤笑道,“托德昨晚回来鼻血流了一路,跟我说被个北境野种打了。我这儿不缺人,尤其是你这种麻烦精,滚远点!”
雷恩眼神一冷,盯着老巴克那张油光发亮的脸,半晌才挤出一句:“他先动的手。”说完转身就走,老巴克的笑声在身后炸开:“哈哈哈,先动手又咋样?你个没爹没娘的野种,还想跟我侄子比?”
雷恩脚步顿了顿,背脊僵硬如铁。他没回头,知道跟老巴克这种人讲理无用,托德是他的侄子,哪怕满镇人都知道那家伙是个混账,在他眼里也是块宝。
集市转了大半,雷恩的靴底沾满泥土,额头渗出细汗,却连一个像样的活计都没找到。要么工钱低得可怜,要么压根不要他。有人嫌他瘦,有人嫌他外乡,有人干脆懒得搭理。他站在一个卖蔬菜的摊前喘了口气,摊主是个干瘪的老太婆,正拿木棍赶鸡。雷恩试着问:“需要跑腿的吗?我送信快,一天六铜币怎么样?”
老太婆抬起头,眯眼打量他,嘴里嘀咕:“六铜币?你当我这儿是金矿啊?一天一个铜币,干不干随便你。”她挥挥手,赶鸡的棍子差点戳到雷恩腿上,“不干就别挡着,碍眼!”
雷恩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一个铜币连块黑面包都买不起,更别提攒到三十五银月,显然老太婆故意刁难。
他站在集市街头,喧嚣的人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像一群苍蝇盘旋。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街角一家酒肆前。门口挂着块破木牌,上写“招杂工”,字迹歪斜,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雷恩走过去,推开半掩的门,一股麦酒和汗臭味扑面而来。酒肆老板是个矮胖子,正拿块脏布擦柜台,见他进来,抬眼问:“干啥的?”
“找活计。”雷恩指了指门口的牌子,“招杂工?”
胖子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会端盘子吗?一天八铜币,管一顿饭,干不干?”
八铜币,比砍柴多三铜币,还管饭,算是今天最好的条件了。雷恩点头:“干。”胖子扔给他一块围裙,语气懒散:“那就麻利点,柜台后面有脏盘子,先洗了。别偷懒,不然扣你工钱。”
雷恩接过围裙,系在腰上,走到柜台后。木盆里堆满油腻的盘子,水面漂着一层浮沫,散发着馊味。他卷起袖子,抓起一块破布开始刷洗,手指泡在冷水里冻得发红。酒肆里几个醉汉斜靠在桌边,嘴里骂骂咧咧,时不时朝他这边扔几句嘲讽:“哟,这不是那个想当魔法师的傻小子吗?哈哈,洗盘子倒是挺麻利!”
雷恩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几分。盘子洗完,他又被胖子指使着扫地,拖着一把破扫帚在满是酒渍的地板上划拉。扫到一半,一个醉汉踉跄撞来,手里的酒杯“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醉汉瞪着他吼:“看啥看?赔我酒钱!”
雷恩停下扫帚,抬头冷冷地瞥他一眼:“你自己摔的。”醉汉骂骂咧咧扑上来,手刚伸出就被雷恩抓住手腕,反拧到背后。醉汉疼得嗷嗷叫,嘴里喊:“老板!这小子打人!”
胖子从柜台后探出头,皱眉吼道:“雷恩,放手!在这儿干活就老实点,别给我惹麻烦!”雷恩松开手,醉汉揉着手腕骂了几句,跌跌撞撞走了。他继续扫地,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一天干完,天色已暗,雷恩从胖子手里拿了八个铜币,外加一碗杂菜汤和一块硬面包。他坐在酒肆后院的木箱上啃面包,汤里没几片菜叶,味道淡得像白水。他咽下最后一口,擦了擦嘴,眼神比早上坚定了几分。八铜币一天,三个月九十天,也才七百二十铜币,换成银月不过七枚,离三十五还差得远。他得再找点别的活计,哪怕累死,也要攒够买药剂的钱。
夜风吹过,集市街头的灯火渐熄,只剩几盏昏黄的油灯摇曳。雷恩解下围裙,抓起破布包,准备回木屋。刚走出酒肆,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擂鼓般震耳。他抬头一看,一架豪华马车从街头冲来,马车漆黑发亮,镶着金边,车夫挥着鞭子喊:“让开!让开!”路人纷纷避让。
雷恩往旁一闪,脚刚踩上路边的石块,马车却猛地拐弯,直朝他冲来。他瞳孔一缩,想躲已来不及。“砰”的一声,马车侧面撞上他的肩膀,他整个人飞出去,摔在泥泞的街面上,破布包甩出老远,铜币散了一地。肩膀火辣辣地疼,泥水顺着裤腿淌下,湿冷刺骨。
马蹄声骤停,马车吱吱嘎嘎停在几步外,车夫扯紧缰绳,两匹黑马喷着粗气,前蹄不安地刨地。一个娇媚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带着几分不悦:“怎么回事?撞了什么?”雷恩抬头望去,马车上的金边在油灯下闪着冷光,车夫回头恭敬地说:“小姐,是个小子挡了路,撞了一下。”
雷恩捂着肩膀站起身,目光冷冷地扫向马车,眼底闪过一抹怒意。集市的喧嚣还在耳边,可这一刻,他满身泥泞,像被整个小镇踩进尘埃,而那架豪华马车,就停在他面前,像个高高在上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