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讯刁奴贾敏究源

巳正时分,黛玉交上工工整整的课业,辞过塾师贾雨村,便提裙出了东花厅。

“姑娘,你等等我呀。”

屋内迷糊的雪雁忙忙把书笔文物包好,也急急跟了出来。

“才不呢,雪雁姐姐你来追我呀。”

黛玉嘻嘻笑着,一时莲步微微,裙袂翩跹,好似一只粉白蝴蝶,沿着游廊就往内宅去了。

雪雁鼓了鼓腮,却又不敢跑动,只得抱紧了怀中的香色缎绣小书包,碎步紧追了上去。

那边秋棠因识些字,又因黛玉、雪雁年纪太小,也被贾敏派作伴读,刻下落在了后头。

她先张罗着叫小丫头们传了饭,然后才与贾雨村行礼作别。

等赶上黛玉、雪雁时,便远远地便瞧见她们正在二门上踮脚往西面女仆院中张望着,小脸上写满了害怕又好奇。

那边五六个婆子提着破旧的包袱,垂头丧气地抹泪出来,步履艰难地贴着墙根往外走,院里隐约还有一阵阵的凄惨哭声传来。

黛玉细眉轻颦,目露不忍:“那些妈妈怎么哭啦?是有人在打她们吗?”

雪雁大眼睛忽闪着,忙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呀。”

黛玉明眸一转:“那雪雁姐姐,你进去瞧瞧罢?”

雪雁小脸微白,捂着屁股连连摇头。

黛玉琼鼻微皱,轻轻哼道:

“姐姐肯定知道了,你快告诉我,娘为什么要打她们板子?

不然...不然那只不倒翁就不给你玩了!”

“啊?唔...这...”

雪雁咬着唇儿考虑了一会,还是咬牙道:

“那好罢,不过姑娘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哦。”

“嗯嗯!姐姐放心好啦。”

黛玉认真点了点头,又催她道:

“姐姐快说,若是情有可原的话,我也好就去娘跟前帮她们求情呢。”

雪雁左右瞧瞧,方才咬着耳朵道:

“我听说呀,是水房那些妈妈在背后嚼舌头说太太坏话,太太正在追查源头呢。”

黛玉樱唇紧抿:“坏话?什么坏话?”

雪雁老实道:“唔...她们都说,小少爷是...是太太害死的...”

秋棠正好赶到,听了这话顿时花容失色,忙怒斥道:“雪雁住口!还不打嘴!”

我就知道是这样,呜呜呜~

雪雁哭丧着小脸,可怜巴巴地扬起小手,却怎么都舍不得挥下。

黛玉忙替她告了饶,便气呼呼地往折往院内,再不去心疼那些坏婆子了,只是早不觉柳眉双锁,泪珠交堕,神色难掩哀伤。

一时过了穿堂,回了上房院中,泪眼朦胧中就瞧见好些个布衣蓬头的女孩儿正在堂前列队,依次进出。

又见西厢房东间房门半掩,林修远正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她便知这是在给两位哥哥选丫鬟了。

见林修远并未注意到自个,黛玉也小小任性一次,拭泪之后便径直跑回了上房。

上房正堂,贾敏正在上首端坐,并不看地下来来回回的女孩们,只一面瞧着手内身契,一面随口问道:

“那十三娘专以调养售卖瘦马为业,以往也卖过瘦马给前几任盐政,似乎都是原价,为何单这次不收银子?”

屏息恭立的林之忠家的忙回:“林武问了她却不说,许是知道太太尊贵,才有意讨好罢。”

“这种下贱营生纵讨好了我又有何用?而且若真要讨好我,怎么又将姚梦梦给了萧家姐姐?”

贾敏蹙了蹙眉,并不相信。

堂下当中,仍是一身澜衫的姚英子被晾了许久,又被两边的姨娘们指指点点,再加上来回的丫头们好奇打量,只觉身上如蚁爬一般难捱。

又见两位姨娘燕瘦环肥,姿容姣好,只比自己姊妹稍逊。

而这位盐政夫人虽年近中旬,却仍美艳端庄明丽无方,且那般颐指气使、呼奴唤婢的高贵气度,更叫人难生攀比之心。

一时满心的矜傲早已去了七分,闻言竟不觉就回道:

“太...太太,鸣玉坊原就是萧家的产业,所以汪公子出面之后,十三娘便回绝拒了务本堂,更不会收汪公子的银子。”

话一出口,她就悄然飞红了脸,心中暗啐自己没有骨气。

这姚英子虽有些特立独行,骨子里却非尖刺的性子,夫君见猎心喜,却只怕是瞧错了她。

贾敏美眸轻斜,便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轻笑一声,面上淡淡问道:

“既如此,缘何又把你送给了我?”

“......”

姚英子沉默了还一会,还是低声说道:“这是汪公子的要求。”

“汪雨涵?”

贾敏一时失笑:“他莫非以为我买你来是为了给夫君做妾,所以才有意讨好?”

“不...不是吗?”

姚英子猛然抬头,不觉瞪圆了一双洇润凤目。

关氏、柳氏均掩口笑个不停,媳妇、丫鬟们也都忍俊不禁,更让姚英子涨红了脸蛋。

“罢了,你且虽随春兰去罢,换身衣服再学学规矩。”

贾敏笑着摆了摆手,又随手点了两个其貌不扬但老实巴交的待选丫头:

“修远的丫鬟就选她们了,带下去洗干净换身衣裳,再给修远送去。”

“每人先裁两套春装,月例就定在五百钱。”

“其他的丫头每人赏五十钱,仍让林武领了送回。”

林之忠家的一迭声应了,又忙催那两个呆呆愣愣,尚且不知所措的丫鬟磕头谢恩。

待要领人出去时,她却又吞吞吐吐地作踌躇之态。

贾敏瞥她一眼:“事情查出来了?”

林之忠家的忙点头:

“回太太,问出来了!儿妇让人打烂了三块板子,可算撬开了那些老货的嘴!

她们都说...都说...”

她瞧了瞧关、柳两位姨娘,面色有些为难。

贾敏纤手微按,示意就要起身的关姨娘和柳姨娘安坐,一面轻笑道:

“两位妹妹和我情同姊妹,你只管说就是。”

自家姑娘从小体弱多病,难耐旅途奔波,所以当年是由梅姨娘陪老爷上京赶考,后来更一直伴在京中,过了几年皇上又赐下了关姨娘。

中间年节虽回来过几次,但直到上年夏秋,老爷蒙皇上开恩,给假还乡待缺,才算真个住在了一处。

所以,梅、关这两位平日里虽也有些龃龉,但在太太面前却一向是抱团的。

如今太太已拉拢了关姨娘,莫不是......要对梅姨娘动手了?

林之忠家的心中微惊,面上只作惶恐:

“是,是,奴才记下了。

回太太和奶奶,她们都是听王嬷嬷说的...就是王大管家的老娘。”

正悄悄摆弄着绣鞋,对两枚南珠越看越喜欢的关姨娘猛然被塞了一口大瓜,一时惊地美眸圆睁:

“那老货难道是疯癫了不成?”

“年儿走的时候几个大夫都说得清楚,年儿先天不足,血虚体弱,又正赶着上年秋分之后,喘咳得十分厉害,竟堵塞了气管,才会不幸夭折,肤呈紫绀。”

“那老货当时分明也听见了,这会子又编排这些瞎话,这是在图啥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