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纸人叛变

血月过后第三天,平静被悄然打破,阿蛮的残纸泛起诡异的变化。

起初,只是边缘泛黄,如同被岁月尘封许久、遭烟熏染的旧报纸,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然而,子时一到,那泛黄的焦痕仿若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开始疯狂蔓延。转眼间,纸面之上竟浮现出细密的狐毛纹路,根根分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狐狸正欲破纸而出。

我见状,赶忙拿起准备好的雄鸡血,想要为阿蛮擦拭,试图驱散这股不祥。可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时,纸人少女阿蛮毫无征兆地猛地后仰。那姿势扭曲得令人毛骨悚然,脖颈硬生生折成直角,嘴角更是撕裂到耳根,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咒文散发着幽微的暗光,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哥……”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反复磨过,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快……跑……”

话音未落,整个纸扎店仿佛被某种邪恶力量操控,陷入了疯狂。竹骨灯笼瞬间变形,化作一条条狰狞的吊死绳,在空中肆意舞动;纸沙发也伸出尖锐的利爪,朝着我挥舞而来;就连墙上原本喜庆的年画娃娃,此刻也翻着白眼,缓缓爬了下来,模样诡异至极。

而最让人胆寒的,当属柜台上的招财猫。它的陶土外壳“咔嚓”一声裂开,从里面钻出上百只指甲盖大小的纸蜘蛛,每只蜘蛛背上都印着我的八字,仿佛是对我发出的诅咒。

我紧握着掌心发烫的断魂剪,内心却无比纠结,迟迟下不了手。眼前这个被狐毒侵蚀的阿蛮,曾是我并肩作战的伙伴,我又怎能忍心对她挥下剪刀?

第一波攻击毫无预兆地袭来,发起者竟是看似普通的窗帘。原本素白的丧帘像是被恶魔附体,突然暴长,如同一具裹尸布,瞬间缠住了我的腰。

更诡异的是,布料上渐渐浮现出母亲难产那夜的恐怖场景:父亲神色凝重,手持青铜钉,狠狠扎进母亲的脚踝;而在产床下蹲着一个小女孩,正贪婪地吃着胎盘。当那女孩缓缓抬头,我惊恐地发现,她的脸竟与阿蛮一模一样!

“你早该发现的......”窗帘越勒越紧,几乎要掐断我的喉咙,那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纸人......怎么会......有实体化的手?”

与此同时,竹篾茶几也突然发难,四条腿瞬间变成尖锐的尖刺,直刺向我的膝盖。

生死一线间,我左胸的狐骨像是感受到了危机,突然发烫,紧接着“咔嚓”一声,刺破皮肤钻出三寸。新生的狐尾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横扫而过,将那些攻击我的家具全部拦腰斩断。

然而,断裂的竹条落地后并未停止攻击,它们迅速重组,眨眼间拼成了三十七个婴灵的形状。这些婴灵的脐带还连着阿蛮的残躯,像是在吸食她的生命力。

阿蛮的纸身开始融化,黑色的纸浆一滴滴落在地上,化作蠕动的咒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她的右眼已经完全狐化,竖瞳中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嘴里喃喃道:“母亲......很疼啊......”

就在我被这混乱的场面弄得应接不暇时,剪纸化的太师椅趁虚而入,猛地咬住我的肩膀,剧痛瞬间袭来。危急关头,一直紧握在我手中的断魂剪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危机,竟自己飞了出去。它在空中急速旋转,刃口泛起幽幽青光,宛如一只灵动的银蝶,却又带着致命的威胁。

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剪刀,心中五味杂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对准阿蛮的左臂剪了下去。因为那是她身上唯一还未被狐毛覆盖的部位,或许这是阻止她继续被狐毒侵蚀的唯一办法。

“嗤——”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纸臂断裂的瞬间,整间屋子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响起了女人的惨叫。这惨叫并非阿蛮发出,而是母亲的声音!黑血从阿蛮断臂的断面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了“1985.7.15”的日期,那正是我出生的日子,也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断臂的截面处,纸层里竟裹着一枚金戒指。我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母亲下葬时戴在手上的戒指。戒指内圈刻着八个针眼大的字:「以魂为纸,镇尔三纪」,字迹虽小,却透着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阿蛮像是突然恢复了一丝意识,停止了攻击,她狐化的右眼缓缓流出血泪,声音微弱地说道:“想起来了吗?......你出生那天......撕掉的......镇魂纸人......”

阿蛮的话,如同尖锐的毒刺,瞬间扎进我的太阳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母亲难产濒死之际,祖父为了挽救她的生命,剪了七个镇魂纸人,压在产床下,试图以此来镇压邪祟。然而,刚出生的我——那个半人半狐的怪物,不知为何,哭嚎着撕碎了六个纸人。唯有第七个纸人,在沾到脐带血后,竟神奇地钻进了母亲的子宫。

“阿蛮不是普通的纸人......”我踉跄着后退,心中满是震惊与悲痛,声音颤抖地说道,“你是......母亲的......”

话音未落,纸人少女阿蛮的残躯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狐毛纹路下,渐渐浮现出另一张脸,那是母亲二十岁时的容貌,年轻而美丽。她缓缓张开黑洞洞的嘴,唱起了戏班失传已久的《安魂调》。歌声悠扬而哀伤,在这歌声中,所有暴走的家具都渐渐安静了下来,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可美好的瞬间总是短暂的,下一秒,阿蛮的左胸突然被五根青黑的狐爪刺穿,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纸身。

“晚了......”阿蛮的声音里,混合着母亲的苦笑,“狐毒......已经吃到......心脏......”

戒指在血泊中滚动,最终停在了我的脚边。我颤抖着捡起戒指,发现内侧新浮现出几行小字:「金克木,可断纸祸」「但毁戒则魂散」「儿啊,选吧」。这几行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头。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唢呐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我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三十七个穿红肚兜的婴灵,正抬着一顶纸轿缓缓走来。轿帘上绣着“狐嫁”二字,透着一股浓浓的诡异气息。它们每走一步,阿蛮身上的狐毛就增长一寸,她的生命正在被迅速吞噬。

断魂剪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纠结与挣扎,突然自己跳进我手里,刃口对准戒指。就在我即将剪下去的刹那,阿蛮残存的左手突然抓住剪刀。她的掌心裂开一张嘴,吐出半片发霉的陈皮。看到这半片陈皮,我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这是祖父生前最爱的零嘴,也是母亲唯一会为他准备的东西,承载着无数温暖而又心酸的回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我没有用断魂剪的刃口剪断金戒指,而是用剪刀柄上的镇魂钉,在戒面刻了一道符。

随着戒指断裂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所有狐毛纹路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吸力拉扯,迅速缩回阿蛮体内。阿蛮彻底变回了最初的薄纸人偶,只是心口多了一个焦黑的爪印,那是她为我承受痛苦的证明。

婴灵们的轿子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突然自燃起来,火中传出白狐的尖啸,仿佛在为自己的失败而愤怒。阿蛮的纸唇轻轻擦过我的耳朵,声音微弱却充满爱意:“娘......只能......再护你......一次......”

她的纸身开始缓缓分解,化作灰烬。灰烬中,浮出三十七颗金色光点,如同璀璨的星辰。这是母亲残魂所化的“替命星”,每一颗都蕴含着母亲对我的深深爱意。当第一颗星融入我左胸狐骨时,原本暴长的狐尾突然缩回体内,皮肤上只留下淡淡的青痕,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

但当我捡起最后一片纸灰时,发现上面用血画着一扇门......和插在门锁上的断魂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