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罚跪

沈桑晚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的她,不断重复上辈子被太后下令凌迟处死的情形。

刀子一片一片刮在她身上,刽子手不眠不休刮了一整夜,上千刀,受尽折磨,方才咽气。

偏偏次日一早,宫里来人前来禀告:“世子妃,太后娘娘宣您入宫。”

沈桑晚嘴角向下耷拉着,上辈子这时候她死了,压根没这一出,早知道她就装病了。

太后过去不喜欢沈玉瑶,现在更讨厌沈桑晚。

果然,沈桑晚刚进寿康宫,压根不许她入殿拜见太后,便有嬷嬷传达太后的吩咐。

“齐王世子妃,您且随我来。”

沈桑晚被老嬷嬷带进寿康宫院子一侧。

“世子妃,太后娘娘一心祈福,盼着齐王府能早日延绵子嗣,请世子妃跪于此地,仔细分捡佛豆,供于佛前,以示诚心。”

沈桑晚一早就知道太后没安好心。

但看着面前一箩筐杂七杂八混在一起的各色豆子、三只空白海碗,忍不住震惊于老太婆的刁钻程度。

过去只是找由头让她抄抄经书,怎么今天直接烈日跪捡佛豆。

甚至都不让她进小佛堂,而是在人来人往的院子里跪着。

只怕不消一刻钟,全宫城都知道她被罚跪了。

“我可以坐着捡吗?”沈桑晚试图挣扎。

老嬷嬷面色阴沉:“世子妃,祈福岂能敷衍了事,难道您并非诚心诚意盼着齐王府子嗣昌盛?”

沈桑晚深吸一口气,也知现在不是硬刚的时候,近乎认命般跪在面前坚硬的青石板上。

老嬷嬷盯了一会,转身进了前殿。

“太后,世子妃已经跪着了。”老嬷嬷说道。

太后道:“先让她跪两个时辰。三年来连个蛋也没下,当初还不如让琰儿娶沈玉瑶,说不定现在都抱孙子了。”

两个时辰,又是坚硬的青石板,只怕要将腿给跪废,在场却无人劝说。

“世子妃善妒,与沈神医争风吃醋,太后娘娘要罚她,也是她该受的。”老嬷嬷笑着说道。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轻轻转动,道:“琰儿对沈玉瑶情根深种,难为玉瑶也一往情深,哀家愿意成全他们。”

“最可恨的便是沈桑晚,自己生不出来,还拦着不让琰儿纳妾,以姐妹之情,阻拦玉瑶进府。”

沈桑晚压根不知道,她今日被罚跪,全是因为沈玉瑶拿她当借口拒婚。

如今已入夏,太阳东升,沈桑晚感觉头皮发烫,汗水不停往下滑落,整个人狼狈极了。

长久罚跪,她膝盖疼得都要没了知觉。

一双粉色镶嵌珍珠的绣花鞋停在她身前。

沈玉瑶站在院子树荫处:“姐姐,你怎么跪在此处?这么大的日头,姐姐都晒黑了。”

沈桑晚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沈玉瑶忽然蹲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夫君不喜,太后不疼,娘家不亲,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呢?若我是你,早就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沈桑晚回眸直视着她,道:“你活着就是为了旁人的喜爱吗?这样与宠物何异。”

沈玉瑶娇笑道:“姐姐,你话说得太满,忘了自己现在比一条狗还不如吗?”

沈桑晚神色没有半分波动,而是十分肯定道:“沈玉瑶,你似乎很恨我。”

沈玉瑶骤然沉下脸来,道:“沈桑晚,我难道不该恨你吗?”

“若不是你,我早就嫁给宣琰,何至于被迫离京,这是你欠我的!”

沈桑晚只觉得好笑:“你本就不是爹娘的女儿,不过是各归各位,我为何欠你?”

沈玉瑶冷冷看了她一眼,道:“自以为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桑晚觉得这话有些怪,似乎当年孩子调包另有内情,但不待她追问,沈玉瑶已经起身进了内殿。

“玉瑶,哀家服用你制的丸药后,夜里再没有失眠,不愧是鬼医传人,比太医院那帮庸医强多了。”

沈玉瑶赶忙说道:“娘娘谬赞,玉瑶离京三年,一直惦记着您夜不能寐之症,若非如此,也无法对症下药。”

太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哀家知道,你心里有琰儿,只是惦记着你姐姐,放心,哀家已经有了决断。”

“她三年无出,便是休了也应当,你不愿意当平妻,哀家让皇帝下旨,贬她为侧妃,你做正妃,如此可好?”

沈玉瑶心下一动,嘴上却道:“娘娘,万万不可,姐姐本就因为我归京之事而多有不满。”

“若是抢了她的正妃之位,只怕她会心生怨怼,养母在九泉之下,恐难以安心。”

沈玉瑶的养母,便是沈桑晚的亲娘。

当年沈夫人一意坚持要赶沈玉瑶出京,谁劝都不改口。

她身体不好,沈桑晚出嫁、沈玉瑶离京后,沈夫人便病逝了。

太后自然也想起了当年的事,哪怕沈夫人已死,仍然十分不满,道:

“你养母也是个心狠的,养了你十几年,竟能这般轻易就舍弃你。”

沈玉瑶适时落下泪来,道:

“娘娘,姐姐是养母的亲生女儿,姐姐不喜欢我,养母自然容不下我,这是人之常情,玉瑶能理解。”

太后立马接收到了她的暗示,道:

“你性子好,岂能白白受委屈?孙嬷嬷,盯着世子妃,告诉她什么时候佛豆分完了,什么时候才能离宫。”

沈玉瑶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娘娘,姐姐身体娇弱,怕是受不了这份苦。”

太后冷着脸,说道:“她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如今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以后怎么能当好侧妃?”

沈桑晚跪在院子里,被夏日阳光晒得脑袋昏昏沉沉,心跳如同擂鼓一般,似乎要从胸腔中跃出来。

她也是医者,自然知道,她多半要中暑了。

但她也清楚,如今这情形,宣琰是不会来救她的,只能争取早点将这一箩筐的佛豆分捡干净。

偏偏这箩筐看着不大,实际容量不小,她辛辛苦苦捡了近两个时辰,都没有捡完一半。

正午的阳光越发毒辣,沈桑晚嗓子干得都要冒烟了:“孙嬷嬷,劳烦您给我倒杯茶水。”

孙嬷嬷一张老脸上升腾起扭曲的笑来:“世子妃,太后娘娘未曾吩咐给您上茶,请恕老奴不敢自作主张。”

沈桑晚心头冒火。

孙嬷嬷一个劲催促:

“世子妃,佛豆明日要送去京郊护国寺供奉祈福,您动作快些,若是耽误太后娘娘的大事,会被佛祖怪罪。”

沈桑晚勉强伸出手去,继续分捡那一箩筐绿豆红豆和黑豆。

孙嬷嬷又捏了捏袖口里沈玉瑶赏赐给她的那个荷包,荷包里鼓鼓囊囊的,是实心的金元宝。

她忽然伸出脚来,轻轻一勾,好不容易分捡出来的三碗豆子立马撒了一地,在石板上滚动着混合到一处。

孙嬷嬷这么一捣乱,沈桑晚两个时辰白干!

她抬起头来,双目喷火地看着孙嬷嬷。

孙嬷嬷笑得恶劣,道:“世子妃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又要重新分捡了呢。”

沈桑晚嘴里苦涩一片,她本就暑气入体,身上满是不适,被孙嬷嬷这么一气后,瘦弱身子立马摇摇欲坠。

她眼前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身形一软,朝着青石板上倒去。

跌落在地前,她只瞥见绣了金色龙纹的玄衣一角,一双冰凉有力的手,将她硬生生从地上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