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吾簪

  • 此岁长宁
  • 酌绮
  • 2138字
  • 2025-05-05 02:15:18

虞岁宁能清楚地看到李公公眼里的笑意,却听到他用一种极其痛心的声音道:“都怪太子殿下不懂事啊,陛下费神了。”

臣子莫敢议皇亲,何况还是当着明帝本人的面。虞岁宁看了一眼睁着眼的明帝,他仿佛习惯了似的,只重重叹了口气。

李公公又道:“听闻有针灸之法可祛乏,不如虞太医给陛下试试吧?”

明帝应道:“好。”

李公公笑着出去了,在他出去门前的一瞬间,虞岁宁瞥到他眼里夹杂着一抹得逞般的笑意。

虞岁宁心里一惊,恍惚片刻,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罢了,她返回到药箱旁,取出一副银针,并顺手从药箱的角落里一勾,在银针的针尖处指甲轻轻划过,留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

虞岁宁眸色暗沉,不动声色的将银针分别置于明帝的身体重要穴位处,明帝的身子一丝也没有动,半晌,他缓缓睡了过去。

一炷香之后虞岁宁从寝殿出来,在门口又碰见了李公公,李公公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虞太医,有劳了。”李公公笑着说道。

虞岁宁淡淡问道:“公公可是还有别的事?”

李公公又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虞岁宁没有再问,转身离开,经过他身边时,瞥了他一眼。

她心里想着,无论李公公是谁的人,现在的确是留给她最好的机会,她必须要紧紧抓住这一步,毕竟虞岁安的尸体还下落不明,她不能让自己的姐姐就这么白白死掉了,举家上下百余口人性命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的算了。

皇帝,阎王要来取你的性命了。

虞岁宁唇角一勾,暗暗在心里道。

往后的月余,边疆战事,纷争不断,方仪一行人一直没有回来,明帝也习惯了虞岁宁给自己开的新方子,他对虞岁宁的新方子依赖越来越重,一日不食,便头疼难耐。

起初御药房,有人怀疑过虞岁宁方子的问题,但不知为何,那些怀疑过的人都在一夜之间莫名的消失了,连带着那些怀疑的言论,也都烟消云散了。

虞岁宁见到裴熠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她心里明白,裴熠一定在谋划着一件大事,她不去问,他也不说,两人就这样莫名的僵持着。

虞岁宁没有办法去坦白自己的心意,她要做的事太过于凶险,她不能让任何人有所牵连。成功了,她就远离上京这个是非之地,失败了,她要让自己的人不受任何牵连。至于她自己,是死是活都没关系。

时间紧迫,距离她给自己定下的时间,只剩三月。

皇帝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虞岁宁趁着月休的时候,找到了季文澜。

年轻的大理寺少卿端正地站着,她停了好一会才开口:“季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这是她为数不多求人帮忙的时候,他来找季文澜,一方面是相信他的人品,另一方面则信是确他一定会帮她。

季文澜果断道:“虞姑娘但说无妨。”

虞岁宁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想请季公子帮我保一个人。”

“是从欢姑娘吗?”季文澜思索了一下,虽不知她为何这样请求,但还是点头同意:“好。”

虞岁宁深深看了他一眼,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季文澜没有多问,她也没有多说。

而后,她将一封信递给他,季文澜接过看完,随手在蜡烛上点燃,直到信纸都化成灰烬,他才道:“虞姑娘放心,季某答应之事,绝不食言。”

虞岁宁道过谢,就匆匆回了太医院,刚巧李公公来宣。

“虞太医,陛下请,”他指指头,小声道,“又犯病了。”

虞岁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明帝近来用着虞岁宁的药,表面上精神不错,但实则是日薄西山了。

她心里暗下决心,是时候了。

到了皇帝的寝殿,虞岁宁细细的给冥帝把了一次脉,明帝的脉象散乱无力,明显有寿命不久的征兆。

明帝抬眼看她,淡淡地问:“朕如何?”

虞岁宁,略一思索,答道:“陛下,您的身子恐还需静养,下官再为您开一剂新的药方。”

明帝紧皱眉头,扶了扶额,叹口气,没说不行,也没说行,他好像在思索些什么,虞岁宁静静地等待着他发话,良久他点头问道:“有没有更有效的方子?”

虞岁宁故作沉思:“有是有,但……这方子短时间内奏效快,但可能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亏空,还望陛下三思。”

虞岁宁心里知道明帝的病早就不行了,她这样说,其实也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将原先药方中的有毒成分替换成更重的有毒成分。她要让明帝至多在三个月内身亡。

根据近日来对明帝的了解,虞岁宁有把握明帝会怎么回答。

明帝是一个疯狂到骨子里的人,他多疑,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权力在他眼里高于一切。所以虞岁宁赌他会为了权力,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身子都置之一旁。

最终明帝还是决定,采取更有效的方子。虞岁宁趁机,将其在其中加入了更猛烈的成分,她走出皇宫时,太阳正慢慢的西沉,余晖打在他的脸庞,远处的层云闷声不响。

虞岁宁眯起眼睛远远的看到皇子们下学经过,最末端,年轻的太傅一身鲜艳的红色官服正朝她走来。

她愣神地看着此景,无端地想起了上京盛传的那篇《芜然赋》,沧浪濯足,振衣昆冈雪,万代盛世平。

他也该是这样的人。

裴熠远远地望着出神的她,一时间竟不忍心惊扰。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对立着,天地偌大,群鸟掠过,光影下的树枝簌簌而动,红墙砖瓦,衣袂翩飞,万籁俱寂。

良久,他恍然一笑,心跳声剧烈如擂鼓,那句在心底盘旋了很久的话语,终于在此刻借由这从万里之外拂来的长风,递到了虞岁宁的耳中。

落地极轻,似翩然鹤羽,蹭过虞岁宁的心尖。

他问道:“卿可愿簪吾簪?”

簪吾之簪,结此同心也。

虞岁宁久久没有答话,于她而言,承诺就是给对方上了一层枷锁,这对裴熠来说是不公平的。

宫道上人声寂寥,虞岁宁能清楚地听见两人的心跳声,半晌,她伸手慢慢拢住他,随即又心一狠,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裴熠知道她的意思,过了好久,才慢慢松开她,低声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