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个孤独的灵魂
- 镇收妖魔,荡尽邪祟!
- 巧克力rata
- 3142字
- 2025-04-29 11:00:10
禇煞禽死后,整座剧台像失了魂。
一场缓慢却不可逆的塌陷在天地间展开。
原本悬空的讲坛、台幕、立柱、香幡……全都化作一片片碎光,如雪如尘,在虚空中飘散。
陆羽收刀而立,脚下是碎裂的剧台残板,而四周已不再是完整的幻象战场。
他和沈九音的身影被一股力量拖入新的空间——那是一片寂静的山廊。
高墙檐角,铺着青石长砖,灰瓦白檐,一如真实。
可这地方依旧不全属人间。
地面残留着些许从剧台“流”下来的浮影碎片:断裂的戏文、歪斜的锣鼓、落灰的折扇、破裂的红绸伞盖,还有一只断了线的傀儡,脸上还残留笑意。
它躺在石砖上,像是刚从台上坠落。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仿佛连空气也因剧终而陷入疲惫。
陆羽垂眼望着那伞,忽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悠悠传来——
不是外音,是记忆。
“既然你们不让我讲……”
“那我就讲给自己听。”
是那只老鼠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简单,却沉得过头。
他一时没说话,脑海中满是明知不敌,却仍然朝着陆羽的刀光冲锋的禇煞禽。
沈九音站在他侧后方,白纱轻垂,手中油灯早已熄灭,只余下残灰未冷。
她也没出声,仿佛在等陆羽自己走出那份情绪。
良久,陆羽抬步继续往前,语气低哑:
“那眼神……我见过。”
沈九音微偏头。
陆羽没有解释,他看着自己的右手,煞气还未完全沉下,指尖微凉,走到禇煞禽死后残留的那块血地前。
尸骨早已崩碎,唯有一块招魂幡尚完好,立在原处,旗面猎猎,幡心处的血魂印识已经熄灭,变得寂寥沉寂,如同空壳。
体内的噬心蛊动了动,但并未有强烈反应。
陆羽察觉,眉头一挑。
“这鸡……不够料?”
沈九音淡声道:“噬心蛊挑了。”
“它吃了太多纯血强种,对这种靠执念硬撑的混杂种,胃口开始不好了。”
“禇煞禽的血里没‘道’,只有一腔赌命的执念。”
陆羽没说话,只轻轻一脚,将幡旗从血泥中踢出。
“这东西呢?”
沈九音略微打量了一眼。
“幡本身没问题,只是内核已损。”
“还能用,但必须用你自己的执念去重新‘喂’。”
“不过你也清楚,用多了,会变形。”
“你若真想拿来养刀,还得慎重。”
陆羽没拒绝,也没立刻收下,只是将幡卷起,系在了腰后。
“那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了,不拿白不拿。”
山廊尽头,一道狭窄的石门正缓缓开启。
不知是谁开了它,也不知它等了多久。
门内的雾白如丝,温度极低,却没有风流出。
像是那门后头什么也没有,只剩一段“未讲完的经”。
沈九音轻声:“继续?”
陆羽点头。
“他还没讲完。”
二人迈入门中。
光线消散,山廊在他们身后合拢,如重幕落下,一道淡金色的石阶缓缓浮现。
它如同被沉在雾海中的一条孤脉,自破碎剧场的尽头延伸而出,一直通向前方雾幕之中。
雾极浓,肉眼不可穿透,唯有这石阶,宛如被人刻意保留的路——
一条,只许走,不许回头的路。
陆羽与沈九音站在石阶之首,没有急着踏上。
沈九音静静望着那片雾色,纱帽轻垂,半晌才淡声道:
“从这一步起,前方没有幻象。”
陆羽眼神一动。
沈九音继续道:“也没有机关,没有杀意。”
“但你会觉得比刚才更冷。”
陆羽没再问。
他踏出第一步。
石阶之上,风无声,雾无动。
他们一阶阶前行,越走越高,周围越发幽沉。
气压如水位上升,沉得心神发闷。
耳边有声,却极缓慢。
“嗡……嘛……呢……”
断断续续的诵经声在耳畔时远时近,如从血里流出来一样,混杂着某种湿冷的木鱼声。
陆羽闻到香火味。
不是清淡的,而是带着灰烬与腥气。
沈九音走在前方,忽然轻轻顿了一步。
“到了。”
前方的雾水仿佛被拨开,露出一块缓缓升起的台阶尽头。
那里,是一座主殿。
山顶处寺庙古殿,殿门敞开,无人守卫,无灯引火。
陆羽跟着踏入殿内,眼前景象微微一顿。
——这里没有神像。
整座大殿,除了正中那道金漆剥落的主台,便只有一处铺着半张破布的讲道席,一只青灯熄灭,盏中蜡油凝结如骨白。
讲台之上,坐着一道人影。
背对众人,身形瘦小,斗篷掩身,看不出面貌。
但那身形轮廓,陆羽一眼就认出——
是那只讲道的小老鼠。
他没死。
他也不是活着。
他只是坐在那里,低声念着经。
声音平稳,没有感情,像是将某种早已烂熟于心的讲词一遍遍翻来覆去地念。
而台上空无一人听他讲。
就像那句话里说的——既然你们不听,那我就讲给自己听。
陆羽缓步走入大殿中央,目光扫过讲台四周,神识轻轻放出,触碰到那座讲台下方的一道结界。
他没有强行试图破开,只是默默感慨道:“他把自己的道,讲成了一座秘境。”
讲台上的人形鼠影,终于停止念经,开始缓缓讲述。
声音平淡,不急不缓,仿佛并非回应,而只是将早已说了千遍的句子,再次念一遍。
“我曾以为——”
“只要入了山门,拜了师尊,修了法,讲了经,我就可以……为人。”
他的嗓音沙哑却稳,话语不带愤怒,也不带怨毒。
只有一种让人无法否认的平静。
“后来我才明白。”
“我们这一族,没有未来。天地之下,没有我们的位置。”
陆羽站在殿中,眉头微蹙,未出声。
那声音一落,四周忽然泛起一丝涟漪,像是讲坛后的空间被轻轻划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中浮现出隐隐壁画。
原是整面主殿后壁,绘有佛陀讲法、弟子问道的场景,而此刻,那壁画中人面孔尽数破碎,佛身剥落,只剩画面最下角一只老鼠模样的身影,身披僧衣,仰头朝上,似要发声。
壁画边缘斜裂而断。
地面上,则散落着一串破碎的佛珠——有的珠子碎裂成两半,有的残留血迹,似曾被砸断,又被拾起。
佛珠之下,隐约有封符残角,嵌着古咒“禁音”、“镇念”等字。
陆羽目光微沉。
沈九音却轻声说了一句:“他们将他钉在佛像之后,说他‘失格’。”
“以永世禁言为惩。”
陆羽闻言没有立刻作声,脚步缓缓往讲台靠近一步。
那讲台周围的光线忽然微微扭动,下一瞬,一道道灰影在光与影交界处浮现。
是老鼠的影子。
不止一只,也不是幻象那么简单。
那些影子仿佛从讲台的每一寸缝隙里爬出,有的站立合掌,有的抱卷听经,有的跪坐如僧……却都无实体,只是影子。
它们仿佛不属于现实,也不属于幻觉,只是这讲道者执念的具象化。
陆羽站在影群中央,忽然瞳孔微缩。
这些鼠影沉静地盘踞在讲坛周围,无声无息,却又仿佛无处不在。它们没有实体,却不是幻觉;没有气血,却残留着古老而相近的妖性。
他看得分明。
有一道气息,与他之前斩杀的那只鼠妖惊人一致。
更深一层的,是那些他在血肉巨囊中感觉到的鼠妖气息一致。
陆羽心头一凛。
那不是巧合。
这讲道者,留下了子嗣。
或许不是一胎两胎,而是整整一支种群。
而他们被圈养、被制控,最终成为摄寿丹体系中——最为合适的活体根基。
他缓缓抬头,看向殿宇的深处,又看了看讲坛下那道始终念经不止的微弓身影。
“若这是源头……”
“那碧落城下,埋着的是他的骨血。”
他心中一阵冰冷,从心底扩散到四肢。
曾经他以为,摄寿丹的核心只是活人炼丹。
可现在,他终于意识到:
真正使那丹药具备“长效延寿、契合人躯”特性的,不是妖丹、不是尸炼,而是——讲道者血脉中,曾试图“为人”所凝成的执念残性。
“血是妖的。”
“可是这鼠妖讲出来的道,才是幕后黑手最需要的。”
陆羽嘴角动了动,没说话脑中快速运转:
“不是因为他悟了道所以被灭。”
“是因为他悟的道,并非人生道理,而是——‘道性’。”
“他步入了某一支道性,所以必须灭。”
“更深一步……他或许开创了某一条道性。”
他低声说出这句话,目光慢慢转向沈九音。
沈九音站在台阶侧,静静望着讲坛,没有回头。
她没有反驳。
也没有否认。
陆羽顿了顿,再开口,语调更冷:
“能精准操控妖类繁育,稳定血性、灌入杂识,还能埋下断世的记忆种子,编成摄寿系统……”
“这后面的人,不是只想炼丹。”
沈九音终于说话了,她声音极轻,带着些许疲倦:
“是的,我们需要他的力量,需要他的智慧,去打破上天为我们设下的屏障。”
“若是不这么做,我们一辈子也无法进入更高的境界,一辈子都是强者的奴隶,工具,材料。”
“我们没有未来。”
陆羽沉默了许久,或许明白此刻她表明自己的妖族身份代表了什么,才点了点头。
他看着讲台。
那讲道者依旧在讲。
没有任何人听他。
可他还在讲。
像一口被人丢弃在时间深处的钟,一直敲着,一直敲着,不为谁,也不求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