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伦敦已经能嗅到冬天的气息。程雨晴裹紧风衣，站在中国城的牌坊下等待周暮。霓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飘荡着粤语和普通话的交谈声，让她恍惚间以为回到了上海。
9月28日——那个被周暮标记的日期。当她在图书馆日历上看到这个日子时，就决定无论如何要陪在他身边。
“抱歉，餐馆今天很忙。“
周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雨晴转身，发现他换了一身黑色高领毛衣，头发微微湿润，像是刚洗过。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散发出淡淡的药材香气。
“你打工的地方在这里？“程雨晴接过他递来的热姜茶，指尖相触时感受到他手心的薄茧。
周暮点点头，带她穿过拥挤的主街，拐进一条挂满红灯笼的小巷。“福满楼“的招牌下，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在门口抽烟，看见周暮立刻露出笑容。
“阿暮来啦！这位是？“
“同学，程雨晴。“周暮简短地介绍，“陈叔，我今天的工钱换成两份饺子可以吗？“
陈老板眯起眼睛打量程雨晴，突然拍了下大腿：“今天是小年啊！进来进来，我请你们吃汤圆。“
餐馆二楼出奇地安静，与楼下喧闹的大堂形成鲜明对比。周暮带她走到靠窗的角落，窗外正对着一棵叶子泛黄的银杏树。程雨晴注意到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还有一小壶温热的黄酒。
“你常来这里？“她问。
周暮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每周三和周六晚上。“他停顿了一下，“哥哥以前在这洗过盘子。“
程雨晴握杯子的手紧了紧。这是周暮第二次提起他哥哥，声音依然带着那种奇怪的紧绷感。陈老板端着饺子进来时，她注意到老人欲言又止地看了周暮一眼。
“趁热吃。“陈老板放下盘子，突然对程雨晴说，“阿暮第一次带朋友来，很好。“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后，周暮似乎放松了些。他教程雨晴怎么调蘸料，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又迅速缩回。程雨晴假装没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尖，咬了一口饺子，熟悉的三鲜馅让她眼眶一热。
“像家里做的。“她小声说。
周暮的筷子停在半空：“三年没回去了。“
“为什么？“
窗外突然传来烟花炸响的声音，周暮的瞳孔猛地收缩。程雨晴看见他的手指攥紧了筷子，指节发白。一枚红色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他骤然苍白的脸。
“周暮？“程雨晴伸手想碰他的手臂，却被他躲开。
“抱歉。“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我去下洗手间。“
陈老板叹了口气，在周暮离席后坐到了程雨晴对面：“今天是他哥哥忌日。“
程雨晴的筷子掉在桌上。
“三年前，小周在巴黎...“老人压低声音，“跳河自杀。那天也是中秋节，满城都在放烟花。“他摇摇头，“阿暮当时在剑桥考试，接到电话时整个人都...“
程雨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暮会标记这个日期，为什么他拒绝回家，为什么提到“哥哥“时总是那种表情。她的视线模糊了，低头看见自己碗里的饺子不知何时被戳破了皮，馅料散在汤里，像一颗破碎的心。
周暮回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微红的眼眶泄露了情绪。程雨晴假装没看见，给他夹了一个完整的饺子：“尝尝这个，虾仁很鲜。“
他们安静地吃完剩下的食物，谁也没有再提那个未完成的话题。离开餐馆时，陈老板塞给周暮一个保温盒：“带着，明天热热再吃。“
回程的地铁上，周暮突然开口：“他比我大五岁，是家族指定的继承人。“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列车轰鸣淹没，“所有人都说他是完美的，直到...“
程雨晴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次他没有躲开。
“我父亲至今不相信他是自杀。“周暮盯着隧道里飞逝的灯光，“但我在他电脑里找到了搜索记录——'抑郁症会遗传吗'。“
地铁到站时，周暮从钱包里取出那张雪地合影，小心地放在程雨晴掌心：“谢谢你今天陪我。“
照片背面，程雨晴发现一行新写的小字：“有时候，距离太远会让人忘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