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拍打着船舷,发出空洞的回响。林深盯着墓碑上的“林深之墓“四字,掌心的玉佩突然碎成齑粉,化作荧光渗入墓碑缝隙。苏九黎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她后颈的青铜钉疤痕渗出黑色浆液,在皮肤表面勾勒出与墓碑相同的字体。老周的斗笠滚落水中,露出他头顶的戒疤——那是龙虎山叛徒才会有的三刀六洞标记。
“原来你是……”林深的话被咳嗽打断,黑色曼陀罗的根茎正顺着他的血管蔓延,每跳动一次心脏,就有花瓣上的陆昭明虚影开口低语。老周弯腰捡起斗笠,水面倒影显示他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江雪眠母亲的面容:“我用禁术借尸还魂二十年,只为等你这一刻。”
墓碑突然炸裂,无数阴魂从裂缝中涌出,每个阴魂都举着写有“替身”的木牌。林深挥笔斩向阴魂,却发现笔尖穿过它们的身体,反而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伤口——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混着颜料的浆液,与江雪眠尸化时的体液完全一致。苏九黎在此时惊醒,她看着林深逐渐透明的手臂,颤抖着掏出孟婆铃碎片:“你的灵魂在崩溃,必须和我共享魂魄!”
老周(此刻已完全化作江雪眠母亲的模样)将青铜钉刺入自己心口,血珠溅在苏九黎眉心,竟形成与林深相同的曼陀罗印记:“双生容器的血能暂时稳定魂核,你们必须在日出前赶到黄泉路48号。”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画魂飘向林深,每只画魂都在重复同一句话:“陆昭明在当铺等你。”
苏九黎咬破林深指尖,用混合着两人血液的浆液在他掌心画下共生咒。当咒文完成的瞬间,林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腔溢出,睁眼时发现自己正从苏九黎的视角看着自己——她的瞳孔里映着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是逐渐透明的他林深,另一个是手持骨书的陆昭明。
“现在你能看见我的记忆。”苏九黎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林深的视野分裂成两半:左边是苏九黎作为孟姑时,在黄泉渡口目送陆昭明转世的场景;右边是现代苏九黎在解剖室,对着林深的“尸体”流泪的画面。他这才惊觉,每次轮回的终点,都是苏九黎亲手解剖作为容器的自己,取出藏在心脏里的陆昭明魂核。
“所以我才会对消毒水过敏。”林深的指尖抚过苏九黎手腕的手术刀疤,那是前几世解剖时留下的印记,“而你每次都会爱上容器,又不得不杀死他。”苏九黎点头,泪水滴在共生咒上,咒文瞬间变成红色:“但这次不同,江雪眠的画魂在你体内,她能帮我们拖延陆昭明的侵蚀。”
远处的雾霭中浮现出黑色建筑群,最高的楼顶挂着“三界当铺”的匾额,而当铺的玻璃幕墙里,无数个林深和苏九黎的倒影在同时挥手。林深握紧苏九黎的手,发现两人交叠的掌纹正在形成完整的阴契图案,而图案中心,是江雪眠的生辰八字。
当他们踏入当铺大门,柜台后站着的不是老掌柜,而是身着画魂师长袍的陆昭明。他手中的骨书正在燃烧,灰烬中飞出的不是纸蝶,而是婴儿形态的画魂。陆昭明微笑着张开双臂,露出胸口与林深相同的曼陀罗印记:“欢迎回家,我的另一半。”
林深的视野突然陷入混乱,七重记忆同时涌来:他既是民国时期的陆昭明,在画舫上为孟姑作画;也是现代的林深,在江雪眠的画室里触摸会生长的人皮画卷。苏九黎的共生咒开始发烫,她看见陆昭明的骨书里夹着一张合影——照片上有三个婴儿,分别是他林深、江雪眠,以及首世的陆昭明转世体。
“四十九劫的真相,”陆昭明挥挥手,当铺墙壁上浮现出巨大的轮回盘,“是我用你们的魂魄作笔,在黄泉路上画了四十九幅画。每幅画都是一个轮回,而你们,不过是我用来修补灵魂的颜料。”他指向林深胸口的曼陀罗,花芯处正在凝结的黑色颗粒,正是骨书的灰烬。
江雪眠的画魂在此时突然觉醒,林深的右臂不受控地举起,判官笔笔尖对准陆昭明的心脏。陆昭明却不闪不避,反而露出狂喜的表情:“杀了我,你就会成为新的陆昭明;不杀我,苏九黎就会魂飞魄散。多么完美的选择。”
苏九黎感觉共生咒正在反噬,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却看见林深的嘴角扬起与陆昭明相同的微笑。那个微笑让她想起每一世的结局——当容器觉醒为陆昭明时,都会用这样的笑容举起青冥灯,刺向她的眼睛。
“这次……我选第三种。”林深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那是属于江雪眠的声线。他将判官笔刺入自己心脏,黑色曼陀罗瞬间绽放,花瓣剥落处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正是被陆昭明困在画魂冢的真正林深,而眼前的“林深”,不过是承载着陆昭明记忆的容器。
陆昭明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容器体内涌出的金色光芒,那是江雪眠用画魂术保存的、真正的林深灵魂。苏九黎趁机将孟婆铃碎片嵌入容器眉心,碎片化作锁链,将陆昭明的魂核与容器绑定在一起。
“你以为毁掉容器就能解脱?”陆昭明的虚影开始崩溃,却依然狞笑着,“别忘了,真正的林深……早就死在二十年前的黄河里。”容器的身体在此时炸开,无数画魂裹挟着骨书灰烬飞向当铺深处,而在漫天飞舞的画魂中,苏九黎看到了最残酷的画面——襁褓中的林深早已断气,老掌柜正用青冥灯芯缝合他的右眼,而一旁的江雪眠母亲抱着女婴,眼中满是绝望。
当铺的地面裂开,露出底下的黄泉路48号。苏九黎抱着真正的林深灵魂(此刻只是微弱的光点),跳入裂缝的瞬间,听见陆昭明最后的低语:“下一世,我会用江雪眠的眼睛作灯,让你们永远困在画里。”
黑暗中,林深的光点突然变得温暖,他触碰苏九黎的指尖,传递来一段纯净的记忆——那是他作为真正的人,在母亲怀中感受到的第一缕阳光。而在记忆的边缘,江雪眠的画魂轻轻说:“哥哥,这次换我来当容器。”
当他们落在黄泉路48号时,看到的是一座被藤蔓覆盖的老宅,门牌号上的“48”正在滴血,而门内飘出的,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桂花香。苏九黎握紧林深的光点,推开大门,看见厅堂中央摆放着两口棺材,左边的棺木上刻着“林深”,右边的刻着“江雪眠”,而两口棺材之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人皮画卷,画卷上的场景,正是他们此刻的模样。
画卷突然开始生长,藤蔓缠绕住苏九黎的脚踝,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变成画布的纹理。林深的光点拼命挣扎,却被画卷上的林深虚影吸收,虚影转头看向她,嘴角扬起陆昭明的微笑:“欢迎来到第四十九劫,我的女主角。”
苏九黎的尖叫声被画卷吞噬,最后一眼,她看到老宅的镜子里映出三个身影——陆昭明、林深、江雪眠,他们的手交叠着举起青冥灯,而灯芯燃烧的,是她的孟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