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蝶梦南柯噙玉冷(下)

“不过我觉得馆主不是她”云惊佑接着道,

“她晚上是第一个消失的人,意思是她也会变成蝴蝶,按你的说法,我觉得馆主应该是井中的那个女人。”

姬瑶乐也同意,就如云惊佑所说,这个相府早已荒废是显而易见的,然而人们之所以能在这里生活,自然是因为人们早已不是人;

姬瑶乐自从进入相府触发那口老井,下人们才纷纷出现,夜晚下人们变回蝴蝶被女人吞入口中,正映证着井中的女人是幻境的源泉,

按照两人角色扮演的规律,以及那些下人们麻木的状态,相府衰落的真相也被慢慢拼凑出来。

“那些下人都是之前穿进来的修士,因为没能完成馆主的愿望被馆主吸食精气,变成了行尸走肉。”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一丝惊慌,

“所以说,如果蝶南玉是馆主,那么我们迟早被她吸干……”

姬瑶乐感觉自己死死的——这还是个限时游戏是吧。通不过会没命的那种。

更费脑子了。如果馆主是她自己,她难不成去问她自己她的愿望是什么?

想着,她把苦恼说了出来。

“对呀!”云惊佑继续推理:

“她之所以让你穿成她的样子,我想就是让你站在她的角度来经历她所经历的事,你不妨带入一下蝶南玉,想想她会想要我们做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把蝶南玉真正的死因找出来。可是,除非亲身经历一遍,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一抹薄纱后的倩影忽然掠过姬瑶乐的脑海,

“我知道有个人,可能清楚原因。”

二人正准备一道出门,一个丫鬟却匆匆跑进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唤您呢!”

这么想来,确实,进入这个秘境这么久,身为丞相府之女,竟从来没有见过丞相大人,

丞相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董大像丫鬟一样麻木不仁,还是如小草儿一样,与众不同,说不定不必多问也有新的线索。

暮春的阳光斜斜穿过朱红的雕花窗棂,将鎏金香炉里腾起的袅袅青烟染成琥珀色。

胡床上铺着西域进贡的织金毯,身着绯袍的人风尘仆仆,正半跪其上,正小心翼翼地擦拭刚带回的琉璃盏,盏身折射出的七彩光斑在青砖地上轻轻晃动。

旁边一位衣着华贵,眉宇间透着几分和煦的妇人正倚着湘妃竹榻,手边搁着鲛绡裁成的衣料,案头白玉碟里盛着新摘的樱桃,殷红欲滴。

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廊下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丞相立刻抬头,笑着朝门口招手:“玉儿来得正好!“

只见那人头发花白,神色却透着如水的柔和,眼睛闪闪的,呼唤她过去坐下。

虽是初见,但已经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啊,家的感觉好温暖!

案上堆满精巧物件,西域琉璃盏、波斯绒毯,还有支白发簪,“看看爹给你带的好东西!”母亲笑着拉她在身旁坐下,递来糖渍果子,

姬瑶乐忍不住咬上一口,味道竟胜过了西安的糖葫芦。

丞相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怜爱,望着她慢慢吃完,一一介绍起那些物件来,

“玉儿不是最好书画吗?这是为父拖李少卿从西域给你带回来的上成的桑皮纸,

这是你娘给你挑的胡锦瑞云袍,是你喜爱的缃色,

还有这个流萤映月盏,”

妇人抢过话头,将一个小巧的杯子塞到姬瑶乐手里,

“这个夜光杯也是娘亲给你选的,漂亮吧!”

姬瑶乐连连点头,丞相夫妻看到女儿喜欢笑得合不拢嘴,

“为父也给还你备了样礼物,”丞相说着,取出那只白蝶玉簪,纵使由上好的绸缎悉心包裹,仁掩不住那月华一般的臻极光辉。

“这怎么好意思!”姬瑶乐讪笑着,把宝贝全部塞进囊中。

想象中威严的丞相大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威严,甚至有些同江屿渊相似的气质,姬瑶乐心中疯狂大喊,

“蝶南玉!你有猫饼啊!放着这么好的爹妈你不要,嫁出去干嘛啊啊啊!”

姬瑶乐又与丞相夫妇聊了很久,努力套的线索一条也没有实用的,只好默默地收着一大堆礼物退出堂屋。

云惊佑上前询问,姬瑶乐决定还是去找一趟另一个“蝶南玉”。

二人回到醉花阁,两个蝶南玉对视的瞬间,那风情万种的女子却忽然落下泪来。

经过后来蝶南玉的讲诉,两人的合力拼凑,蝶南玉的一生出现在眼前:

蝶南玉本是相府小姐,一次出游时被人骚扰,又被义士所救,这位义士因误杀被送进官府,蝶南玉派丫鬟小草儿前去赎人;

谁知丫鬟小草儿自作主张,称此人为相府姑爷,虽最终将人救下,却也不得不逼蝶南玉以身相许。

然而,嫁人之后才知,此人在外虽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赌鬼,

他一开始不敢动蝶南玉,是因为惧怕相府势力,后来经丞相大人举荐,谋了官职,却暗查丞相底细,编造谣言,弹劾岳父,

彼时天子羸弱,疑心病严重,丞相本一心为公,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安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背叛下狱。

那驸马却不光得了圣上“大公无私”的褒奖和奖赏,还暗自窃取了不少相府财物,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

而蝶南玉也被他卖进了青楼,好在她容貌出众,精通琴棋书画,一直未被梳拢,

直到她的父亲被诛九族,她也即将被杀,最后回到相府,望着曾经恢宏靓丽的地方已一派荒凉,含冤跳井而死。

而那些丫鬟,是她生前的记忆,寄托在她幼时第一个会画的纸蝶上,白日变成人的模样,重复着似乎如当年一样的生活。

“所以,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蝶南玉微微一笑,“那日井中,我早已告诉你了。”

姬瑶乐回忆着当时,除了“别嫁”“救我”,她还说了,“杀了”。

所以,到底要杀了谁?是害她被迫嫁给恶人的小草儿,是将她全家害死毁了她一生的丈夫,还是谁呢?

暮色如墨,将相府朱漆大门浸染得愈发深沉。

小草儿见小姐回来,兴冲冲的迎上来,“小姐,您想好了吗?嫁吗?”

姬瑶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向前走着。

“小姐,我嫁衣都给您准备好了,就在房中,您就看看吧。”

她继续追问,姬瑶乐迎着她灼灼的目光进入了那挂着大红灯笼的房间内。

姬瑶乐不知何时已端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沉鱼落雁的面庞,

“为什么,会让我成为你?”她喃喃着,取下白蝶发簪,单手发力,刺入自己的胸口。

血色染红了她的白衫,从她丹朱的唇中涌出,她看到,镜中的蝶南玉,对着她微微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