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蝶梦南柯噙玉冷（中）

好像有什么召唤一般，一向胆小的姬瑶乐感到有些兴奋，不知何时已跟着成群的蝴蝶来到了井口。

往井内一望，一片黑暗，连白蝶也被埋没，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井上，看不真切井底。

四周寂静得可怕，姬瑶乐不知从哪里来的好奇心，竟探身往井中打量。

这不看不知道，看了脊背凉成了一道冰柱。

只见井口卡着的，竟是一张女人脸，腐败肿胀，一张口张的极大，几乎裂开，水浸过她脸上的脂粉，半数脱落，显得凄惨而扭曲。

那些蝴蝶飞入境内，吸附在她的脸皮上，有条不絮地纷纷爬进了她大张的口中去。

姬瑶乐吓得跳了起来，尖叫一声，把半个京城的人都叫醒了。

却只见那井中的女人脸上混浊的眼睛竟开始转动充血，大张的嘴也僵硬地上下移动。

怎么感觉她要说话？姬瑶乐鼓起勇气分辨她僵硬的唇语。

“救…我…”只听她说。

难道她还没死？那她脸上钻来钻去的白色条状小东西难道是养的宠物？却只听那张合的嘴又道，

“杀…杀…了。”

姬瑶乐再想一探究竟，把水桶放入井中，那张凄惨的女人脸却与倒影在水中的月亮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只剩那枯藤断裂般的声音还在模糊呢喃，

“别…嫁。”

姬瑶乐默默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复盘方才的一幕——那女人脸她是见过的。

在醉花阁，在画像上，在，铜镜里。

一股冷意忽然窜上心尖，那人，不就是蝶南玉，不就是她吗？可是，为什么她自己会不断的看到她自己呢？

蝶南玉，相府小姐，蝶南玉，青楼倌人，蝶南玉，井中女尸，这些不是不同的人长着同一张脸，

而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的平行时间点，这些不同时间点的蝶南玉纷纷在同一时刻出现，促成这一切的又是什么？

如果幻境的馆主是蝶南玉，她想表达的是什么？

姬瑶乐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破败如荒地的相府、凭空出现的丫鬟、蝴蝶……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纠在她心中不散。

那些如同幽灵的诡异蝴蝶里藏着什么秘密？她望着窗外成群漫飞的蝴蝶想。

这时一阵风吹过，蝴蝶们被吹的东倒西歪，一只蝴蝶摇摇晃晃地撞入了姬瑶乐房中。

阴差阳错地，姬瑶乐想都没想就伸手逮住了那只蝴蝶。

蝴蝶力气挺大，扑腾着要飞走，姬瑶乐擒着它一条腿，竟被他努力一挣，挣断了腿飞走了。

完了，感觉好对不起它呀，姬瑶乐为蝴蝶腿默哀十秒。

次日一早，丫鬟们又是凭空出现，相府四处仍是白蝶翩飞，或许是昨夜的事情，姬瑶乐总觉得有什么古怪。

早饭时，那个叫小草儿的丫鬟又上来搭话，她与别的丫鬟说话耀武扬威，对自己却总是小心翼翼的。

藏不住眼底的狡黠，这丫鬟看着给人一股无名火。

“小姐，我昨天把事闹大了，今日可怎么办好呢？”

姬瑶乐听着她说话，虽说是问句，但她觉得她早已把答案想好了。

见小姐不说话，丫鬟继续道，“小姐，您要不就只好嫁了吧。”

一时间，姬瑶乐忽然浑身僵住了。

小丫鬟的话忽然与昨夜井中女尸的话重合，可那女尸明明说的是，“别嫁”啊。

丫鬟紧盯着姬瑶乐，几乎要把她的所思所想都盯出来一般，那双眼望的姬瑶乐毛骨悚然。

究竟该听谁的？姬瑶乐一时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您看，瞧把您紧张的，”丫鬟笑道，正欲开口，屋外一丫鬟喊道，

“草儿，夫人教你送的东西去了吗！”

那小草儿讪笑一声，起身走了，双目却不断回头看姬瑶乐。

等丫鬟们走了，姬瑶乐才开始慢慢梳理思绪——嫁人这件事好像很重要，甚至有可能就是蝶南玉从相府小姐堕落的原因。

因为嫁错了人，所以后来的自己才会阻止自己“嫁”，而小丫鬟不知情，所以支持自己“嫁”。

所以，嫁人到底是嫁谁？这些如果单纯蝶南玉是嫁错了人，那为什么整个相府都会变成这副模样？那些白蝶又是怎么回事？

姬瑶乐觉得思绪越理越乱。

见木门随风支呀一声开了，姬瑶乐于是踱出门去。

觉得花园那口老井中恐怕有什么线索，于是又往花园方向去了。

荒凉的院落内只剩随风翻飞的杂草，地面上是枯黄的苔藓，远处是黑云与迷雾，

老井隐于蔓草深处，斑驳的井壁爬满蛛网，腐木井盖半掩，井中漆黑如墨，偶尔传来呜咽风声，似藏着无尽冤魂低语。

除了萦绕的蝶魂，一无所获。

姬瑶乐只觉得这地方呆着浑身寒冷，生理不适，于是转身回走了三五步，身后忽然响起离奇的脚步声。

哒，哒，哒。

伴随着木桶咯吱作响的声音，这脚步也是凭空出现，像是某人单脚跳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哒，哒，哒，

那好似单脚跳的脚步声环绕着枯井离姬瑶乐越来越近，低头，只见自己的脚边流过血来，而紧靠自己双脚的后方正单立着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

气压骤降一般，姬瑶乐的呼吸急促起来，再跳一步，身后那人就可以直接扑到自己身上。

那凭空出现的东西是人是鬼？她想起来越发害怕。

正欲逃跑，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像是什么破土而出，

再低头，身后那只脚不知何时变成了两只，有些畸形，还渗着黑血。

姬瑶乐：一，二，三，反正我也没几年活的了，今天就开开眼看看鬼长什么样！

转过身来，与一个样貌普通，毫无辨识度的丫鬟大眼瞪小眼。

“啊？”

“小姐…我…你…我来打水。”那丫鬟急忙低下头，手中拽着桶，往井边走去。

“你打水来干嘛？”姬瑶乐下意识问道。

“给…给小姐洗漱。”丫鬟很怕生似的吞吞吐吐道。

“别呀！”姬瑶乐忍不住吓得直接一蹦三尺高——让她和鬼过夜都没关系，但让她用泡过巨人观的井水洗脸，不如让她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