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卿之病

……

金氏走后，贾珍才过来坐下。

他问尤氏：“今日她来，有什么说的事情么？”

尤氏答道：“倒没说什么。一进来的时候，脸上倒像有些着了恼的气色，直到说了半天话，又提起媳妇这病，她倒渐渐的气色平定了。”

“你又让她吃饭，她听见媳妇这么病，也不好意思只管坐着，又说了几句闲话儿就回去了，倒没求什么事。”

说着，尤氏便忧心忡忡道：

“如今且说媳妇这病，你到哪儿寻一个好大夫来给她瞧瞧要紧，可别耽误了。现在咱们家走动的这群大夫，哪里要得，一个个都是听别人怎么说，就顺着说几句漂亮话。

他们倒是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商量着立个方子，吃了也不见效，倒弄的一日换四五遍衣裳，坐起来见大夫，其实于病人无益。”

“可不是！”

贾珍听了，脸上亦露心疼之色。

“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再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衣裳任凭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孩子的身子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

随即便想起了正事，语气稍缓道：

“我进来正要告诉你：方才冯紫英来看我，他见我有些抑郁之色，问我是怎么了。我才告诉他说，媳妇突然身子很不舒服，因为不得个好太医，断不透是喜是病，又不知有妨无妨，所以我这两日心里着实着急。

冯紫英便说起他小时候有个老师，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渊博，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生死。

今年上京给他儿子捐官，现在他家住着呢。这么看来，说不定媳妇的病就该由他来治好，我当即派人拿我的名帖去请了。”

一气说完，贾珍抿了口茶。

“今日倘或天晚了不能来，明日想来一定来。况且冯紫英又即刻回家亲自去求他，务必叫他来瞧瞧。等这个张先生来瞧了再说罢。”

尤氏听了，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随即又问：“后日是太爷的寿日，到底怎么办？”

贾珍叹了一声，无奈道：

“我方才到了太爷那里去请安，兼请太爷来家受一受一家子的礼。太爷便说道：‘我是清净惯了的，我不愿意往你们那是非场中去闹去。

你们必定说是我的生日，要叫我去受众人些头，莫过你把我从前注的《阴骘文》给我叫人好好的写出来刻了，比叫我无故受众人的头还强百倍呢！

倘或后日那两日一家子要来，你就在家里好好的款待他们就是了。也不必给我送什么东西来，连你后日也不必来。

你要心中不安，你今日就给我磕了头去。倘或后日你要来，又跟随多少人来闹我，我必和你不依。’”

贾珍说完，便摇头道：

“如此说了又说，后日我是断不敢去的了。且叫来升来，吩咐他预备两日的筵席。”

尤氏点点头，便叫人叫了贾蓉来：

“吩咐来升照旧例预备两日的筵席，要丰丰富富的。你再亲自到西府里去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琏二婶子来逛逛。”

想到贾珍已请好了大夫。

她又嘱咐贾蓉道：“你父亲今日又听见一个好大夫，业已打发人请去了，想必明日必来。你可要将她这些日子的病症细细的告诉他。”

贾蓉一一答应着出去了。

正巧，刚才去冯紫英家请大夫的小厮回来了，只见他躬身回道：

“奴才方才到了冯大爷家，拿了老爷的名帖请那张先生去。

那先生说道：‘方才这里大爷也向我说了。但是今日拜了一天的客，才回到家，此时精神实在不能支持，就是去到府上也不能看脉。等调息一夜，明日务必到府。’

他又说，‘医学浅薄，本不敢当此重荐，因冯大爷和府上的大人既已如此说了，又不得不去，你先代我回明大人就是了。大人的名帖着实不敢当。’仍叫奴才拿回来了。哥儿替奴才回一声儿罢。”

贾蓉便又转身进去，回了话，才出来叫了来升，吩咐他预备两日的筵席。

来升听了，自去照例料理。

……

次日午间。

门人匆匆进来回道：“请的那张先生来了！”

贾珍连忙起身，神情期待，出去亲自迎入大厅坐下。

茶毕，才开口道：“昨日承冯大爷示知老先生人品学问，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仰之至。”

张先生神色谦逊，含笑拱手：

“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见浅陋，昨因冯大爷示知大人家第谦恭下士，又承呼唤，敢不奉命。但毫无实学，倍增颜汗。”

贾珍连忙摆手，语气诚恳：“先生何必过谦。就请先生进去看看儿妇，仰仗高明，以释下怀。”

于是贾蓉同着先生进去。

到了贾蓉居室，见了秦氏，他向贾蓉问道：“这就是尊夫人了？”

贾蓉道：“正是。请先生坐下，让我把贱内的病症说一说，再看脉如何？”

不料那先生却微微一笑，语气从容道：

“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过脉，再说的为是。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晓得什么，但是我们冯大爷务必叫小弟过来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来。

如今看看脉息，看小弟说的是不是，再将这些日子的病势讲一讲，大家斟酌一个好方儿，可用不可用，那时大爷再定夺。”

贾蓉听了又惊又喜，感慨道：

“先生实在高明，如今恨相见之晚。就请先生看一看脉息，可治不可治，以便使家父母放心。”

于是家下媳妇们捧来大迎枕，一面给秦氏拉着袖口，露出脉来。

那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凝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才换到左手，同样诊脉。

诊毕脉息。

只见他面不改色，示意：“我们外边坐罢。”

贾蓉便同先生到外间房里炕上坐下，一个婆子端了茶来。

贾蓉恭敬道：“先生请用茶。”

于是陪先生吃了茶，他便小心问起：“先生看这脉息，还治得治不得？”

……

欲知可卿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