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来保和吴典恩

翌日,

西门庆在书房独坐,手捧着一盏云雾茶,望着窗外金菊开得正艳。

整合了阳谷县的药材生意,又少了原身花天酒地,家里变得日益富裕起来,外面的庄园和家里的宅子焕然一新。

米、麦、陈仓堆积如山,骡马成群,奴仆整齐,家道日渐盛大。

本应是顺心如意的日子,怎的总感觉忘了什么。

西门庆眉心拧成川字,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掌心,眼底浮着层阴翳。

总觉有桩要紧事卡在喉头,偏生抓不着半缕头绪。

到底忘了什么事呢……

忽地想起蔡太师生辰将近,手中茶盏“咯噔”一声搁在紫檀桌上,惊得茶水四溅。

是了,就是这件事!

记得原著里就是送了蔡京这份生辰担让西门庆得了个不小的官职。

须得好好谋划一番!

西门庆暗自思索起人选。

“来保这小猢狲倒是个伶俐的。”

似乎原著里也是让来保送的生辰担,这小子倒是个精明强干、处事圆滑的。

西门庆摸着下巴,想起以前这厮在狮子楼唱曲儿讨赏,竟把个《山坡羊》改得满堂喝彩,连那惯走江湖的粉头都羞得往他怀里塞汗巾子。

正盘算间,忽听帘外窸窣作响,却是吴典恩捧着账本佝偻着腰进来。

这厮生得油头粉面,前月因克扣挑夫脚钱,被吴月娘当众抽了二十鞭子,此刻却堆着满脸笑纹,活像那灶王爷的画像。

“小的想着太师寿诞是大事……”吴典恩话未说完,西门庆已抄起案上镇纸玉狮子。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原著里吴典恩原是清河县衙被革职的阴阳生,因与西门庆等人意气相投结为兄弟,遂在西门家生药铺当差。

时逢西门庆送礼蔡京,吴典恩借护送生辰纲之机,凭着俊秀相貌与伶俐口舌,在蔡京府中谎称是西门庆妻舅。

蔡太师见他仪表不凡,随手便赏了个清河驿记丞的缺儿。

然这新官上任的体面却教吴典恩犯了难,他家中早已典尽当绝,连套像样的官服都置办不起。

亏得帮闲应伯爵作保,向西门庆借得百两纹银。

西门庆念及结义之情,既不立字据也不收利钱,倒叫这穷典吏眼眶发热,指天誓日定当涌泉相报。

岂料西门庆暴亡不过三载,吴典恩已升作巡检司老爷。

眼见着守寡的吴月娘治家无方,府中当铺小厮偷盗财物事发,这昔日的落魄兄弟竟生出蛇蝎心肠。

他连夜刑讯逼供,硬要那抖如筛糠的奴才攀诬主母与管家有染,更将诉状写得香艳异常,直说要拿五千两银子来堵悠悠之口。

幸亏最后转危为安!

西门庆想起此事,眼中寒光一闪,玉狮子擦着吴典恩耳根飞过,砸在门框上迸出火星子:

“你这没脊梁的癞狗!上月克扣脚钱,这月倒要抢功?”

说着抓起茶盏劈面掷去,滚烫茶水泼得吴典恩杀猪般嚎叫。

狗一般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最后还卖我?

西门庆越想越气,

大喝一声,又叫来了几个家仆给他拖出去,吊起来打。

只听得院中一上午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棍棒击打之声。

……

待打发了这腌臜货,西门庆转到后厨马厩,正撞见傅铭蹲在草料堆前。

这汉子三十出头,生得五大三粗,此刻却捏着根麦秆逗弄刚下崽的母马。

见主子来了也不慌张,拍拍草屑起身作揖。西门庆见他粗布短打上沾着稻草,四方面孔,看起来倒是憨厚老实。

西门庆记得他在生药铺子当主管,单名一个铭字,自新是他表字,倒真应了“苟日新,日日新”的典故。

根据原身的记忆:

此人坐在乌木柜台后头打算盘,手指头翻得比蝴蝶还快,青布直裰永远浆洗得挺括,连算珠儿都似沾了他三分端正气。

要说忠厚,满清河县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实心眼的,逢年过节给伙计们分润,总把东家的红封原样揣回来,倒惹得西门庆笑骂他“榆木疙瘩”。

只是他忠诚有余,胆色确是差了三分。

刚好可以和来保凑成一路!

“老傅啊。”西门庆亲手替他拂去肩上草屑,惊得傅铭倒退三步,“明日你随来保走趟东京。”

说着从袖中摸出个锦囊,里头装着十两雪花银并张地契,“若太师府有人问起,只说...…”

他凑到傅铭耳边低语,热烘烘的酒气喷得这老实人耳根发红,“记住了,你是我那死了的浑家陈氏的远房表弟。”

老实人傅铭能得东家西门庆如此重视,心中满是诚惶诚恐,恨不得尽十二分的气力,唯恐误了东家的事。

次日五更,二十辆太平车吱呀呀出了清河县。傅铭骑着青骡走在队首,怀里揣着西门庆亲笔书信。

来保在旁唱着小曲儿,忽见前头黄土飞扬,竟是伙剪径的强人。

傅铭不慌不忙解开车上红绸,露出“清风寨知寨押运东京”几个鎏金大字,那伙人顿时作鸟兽散。

来保拍腿大笑:“傅哥儿这招比板斧还利索!”

话说这生辰担非同小可,光是南海珊瑚树就装了整辆太平车,更别提那鎏金掐丝珐琅的波斯酒壶。

行至汴河渡口,忽见官船都被个戴方巾的师爷模样人拦住。

傅铭正要上前理论,却听来保低声说:“这厮是童枢密府上的清客,专在这水路收买路钱。”

傅铭想起西门庆嘱咐,掏出锦囊中的地契晃了晃:“俺们是蔡太师门下的...…”

话未说完,那师爷竟亲自撑船来渡,还塞来两坛金华酒。

来保笑嘻嘻接过酒坛,顺手往师爷袖里塞了锭银子:“陈先生这般照应,回头定在蔡府管事跟前念叨您的好。”

那师爷的冷脸顿时化开,凑近道:“前面闸口夜里有官兵查船,巳时过最稳妥。”

说着又递来盏灯笼,“挂上这个,保准畅行无阻。”

傅铭盯着灯笼上龙飞凤舞的“童”字,来保已哼着小调将灯笼挂上桅杆。

漕船行至半路,忽见芦苇荡里钻出两条哨船。

来保不慌不忙挑起灯笼,官兵看清灯上文字,竟转头去拦后面的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