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舍身印

小径很长，且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秦大人，请问您在斩妖司中的职位是？”程铭思考着秦冕的称谓，询问起对方的身份。

“别这么生疏，叫我秦大哥即可。”秦冕思索片刻后回道：“怎么说，丁等斩妖人吧。”

从面相上来看，秦冕并不苍老，大抵在三十岁上下，程铭称其为秦大哥也正好。

于是程铭果断道：“秦大哥。”

秦冕顿时喜笑颜开，连脸上的疤痕都随之蠕动，明明是笑脸，却带着狰狞。

加入斩妖司的修者被称之为斩妖人，根据修为，功绩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阶，等阶越高，待遇越好。

秦冕显露出来的实力可不一般，怎么想都不至于是最低的丁等吧。

“主要是我这个人天性自由，不喜束缚，所以一直是丁等。”似是看出程铭眼中的疑惑，秦冕主动开口解释。

确实，斩妖司戒律森严，丙等及以上的斩妖人要定期接受审查，避免其他势力渗入。

秦冕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不过秦冕此言亦有深意，他说自己天性自由，不喜束缚，是不是在暗示程铭也可以像他一般。

并非程铭思虑太多，而是两人间的差距太大，而且来意不明，不由得他不谨慎。

程铭回道：“原来如此。”

话语间，程铭低头瞥了一眼腰间的【镇渊】，剑鞘沉甸甸地压在腿侧。自从对战狼妖后，每每握剑，他总觉一股寒意顺着掌心钻入经脉，挥之不去。

他皱眉暗想：“这剑有古怪？”

……

经历漫长的黑暗后，两人走出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斩妖司竟建造了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程铭心生震惊。

这不单单是建造难度的问题，其后代表的意味更是令人不由得深思，但现在都与他无关。

盖因眼前陡然浮现一位老人。

老人盘膝坐在石桥洞的阴影里，蓑衣边缘凝着将坠未坠的水珠，膝头横着根磨得发亮的鱼竿。

深褐色面庞布满沟壑，却衬得那双丹凤眼愈发锐利如剑。

当他抬眼打量来客时，灰白眉梢细长如刃，随眼波流转显出三分狡黠，偏又透着七分不容欺瞒的威严，靛青布褂裹着精瘦身躯，肩背微驼却绷着猎豹般的力道。

当被老人目光注视的刹那，程铭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莫非老人就是秦冕此前口中的李老？

鱼漂忽沉。

浑浊河底掠过一抹金影，岸边垂柳无风自折。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腕轻抖，整条河水陡然凝滞成碧色琉璃。

溅起的水珠凝作剔透的冰晶。

鱼钩空悬。

老人望着颤动的鱼线低笑出声，笑声震得盘旋天际的飞鸟纷纷扑翅远去。笑纹牵动左颊旧疤，那道自眉骨斜劈至下颌的伤痕泛着暗红。

看见那道伤痕，程铭不自觉地将眸子转向身旁的秦冕，仿佛是在说你们俩脸上的疤怎么那么像？

纯属巧合，爱信不信。

秦冕瞬间用眼神回话。

“小冕，这位就是发现御天府妖人的程铭是吧？”老人收回鱼线。

秦冕回道：“是的。”

“是的，晚辈程铭，……”程铭后知后觉，话说到一半旋即卡住，不知如何称呼老人。

“我叫李玉凤。”李老看出他的踌躇，缓缓将鱼竿放在身旁，起身道：“你抓住御天府妖人，及时上报，乃大功一件，理应奖赏。”

程铭谦虚道：“李大人，这些乃晚辈分内之事。”

李玉凤？实力深不可测的老人竟然叫这个偏女性化的名字？

不过从名字上来看，李老就是李玉凤了，甲等斩妖人，至少是第五境修者。

道修第五境乃是紫府，其下是筑基，聚元，通窍，开脉四境，这等境界的道修，寻遍新临城也未必能有一个。

程铭心中疑惑转瞬即逝，不曾在面上表露。

“分内之事，要是秦冕这小子有这分内之事，我也不用这么费心了。”李老，也就是李玉凤一眨眼来到两人身前。

秦冕当即不满道：“师傅，哪有你这样说弟子的？我在斩妖司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这么多弟子中，就属你最顽劣。”李老抬起手敲秦冕了三下，力道不重，眼中却闪过一丝柔色。

他想起当年秦冕初入斩妖司，硬抗三头妖兽只为救下一贩夫，正因其那不屈的眸子，他才下定决心收其为弟子。

秦冕揉着头，嘀咕道：“师傅不也说过，我这性子最像您年轻时？”

两人相视一笑，有些事无需多言。

程铭不语，挺直腰板，立在原地。

“别这么拘谨，程铭。”李老语气亲和，似乎在表示亲近，然而转瞬间，老人一掌拍在程铭后背。

强劲的力道掀起的风带起蓑衣阵阵晃动。

秦冕对此视若无睹，乐呵呵地站在程铭身旁，眼睁睁看着李老出手。

察觉到李老手掌砸在后背的须臾，程铭举起手中试图反抗，但李老手指轻轻一抵，便挡住程铭的右臂。

与此同时，程铭口中溢出鲜血，随之一股诡裔阴狠的气息从地上的那摊鲜血中逸散开来。

触碰到气息后，程铭顿时明白李老的用意，问道：“李老，这是……”

“你不杀了那个叫杨茂的御天府妖人吗？”秦冕扶住他的臂膀，解释道：“他体内被种下了一种极为恶毒的术法——【一气舍身印】。”

“【一气舍身印】在受种者死后，将受种者全身精气道元汇聚成咒印，潜入杀死受种者之人的体内，汲取那人的道元气血，壮大后便会爆发，炸死受种者。”

“这种术法有违天道，不为世人所知，你不知道实属正常。”

李老收回手掌，轻抚胡须道：“小冕此言非虚，这等术法通常只有御天府这类邪道会用。在此之前，小冕就请我出手。”

“不过你体魄比之寻常道修坚韧，是个修武的好苗子。”

程铭知晓后，一股暖流流经心窝。

他是否身受舍身印，以及帮不帮助他解除均与秦冕无关，后者甚至为此特地求李老出手。

除了岳叔外，这个世界还没有对他这么好的人。

“这不是我修为不够吗？”感受到程铭感激的目光，秦冕松开手，摸了摸脑袋，露出一抹笑容。

“对了，我偷偷告诉你，师傅他可私藏着不少好东西，平日里连我这个徒弟都不给摸，你这次立了大功，师傅肯定会……”

“不对，程铭你身上还有另一种咒印。”李老抚须的动作戛然而止，瞳孔骤然一缩，按住程铭的后脑，沉声道：“这咒印比之【一气舍身印】更加隐蔽，连我都差点没有发觉，程铭你最近是不是遭遇或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