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夕可死矣

天色渐晚，霞光漫天。

距鱼香镇码头不远的灌木丛里，程铭身披蓑衣，匍匐在湿润的泥土上。

随着霞光的黯淡，程铭保持着冷静，纵使有虫蚁从身上爬过，也面不改色。

终于，在太阳落山的前一刻，赵钱和一灰衣人并肩而行，两人身影慢慢浮现在程铭眼帘。

“齐老虎，你说前些日子，帮主震怒，掌毙刘长老，那东西真有那么重要？”赵钱一手搭在灰衣人肩上，一手拎着个木桶，其中一条赤红的安阳鱼游弋着。

齐老虎？

程铭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但一无所获。

从打探到的消息可知，赵钱此人刻薄寡恩，对于帮中弟子动辄打骂，而对和这齐老虎相处的倒像是朋友。

故而这齐老虎大抵也是个管事。

“管那么多干啥？”齐老虎的嗓音粗犷，回道：“跟咱有啥干系？”

“呵～忒。”赵钱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恨恨道：“是没啥干系……那闹得人心惶惶的，出去巡逻时，街上的摊贩都少了，我最近手头紧，这可不是个办法。”

“姓赵的，老子跟你说别打老子的主意，老子还要去买蕴灵丸呢？咱们可是说好了今晚上你买单，不然老子可不会来。”齐老虎打掉赵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咋咋呼呼地喊道。

“放心，这点钱我还是有的。”赵钱眼中闪过不忿，但很快就将其压下去，笑道：“你可不知道春晓楼里新来的头牌。那脸蛋，那身子，比起那些新临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都不差。我可是特意为你预定了的。”

“还有这安阳鱼最是鲜美，等下咱俩一起尝尝。”

这齐老虎，还是这般吝啬，要不是刘长老死了，老子有求于你……

“那感情好，没亏我常常在钱长老面前提起你。”齐老虎面泛笑意。

别看他样貌粗放，但赵钱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不过他也乐得占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伏在草丛里的程铭屏息凝神，开脉境道修的五感远超常人。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难逃其耳，越是靠近，就越要小心，如若被发现，他并没有以一敌二的把握。

所幸他的潜伏很成功，两人渐渐朝他走来。

在相隔不足三丈处，程铭甚至看清赵钱眼角没擦干净的眼屎，而此时他与赵钱的距离是最短的。

没有犹豫，程铭迅速运转道元，【斩雨剑气】犹如离弦之箭迸发而出。

寻常鱼龙帮道修的【斩雨剑气】均是与道元一致的灰蓝色，而程铭的不同，他指尖射出的【斩雨剑气】近乎无色，只有定睛看去才能发现隐约有一层淡淡的白光。

这样的剑气极难防备，相谈正欢的两人完全没有防备。

剑气射出后才警觉遭了埋伏，纷纷运转道元，护住要害，可这道剑气凝聚了程铭近半的道元。

在其面前，齐老虎凝在胸前的灰蓝道元仿佛一层窗户纸，一捅即破，只是稍稍阻碍了一下。

无色剑气不染尘埃，赵钱只觉一阵疾风从身旁窜过。

定睛一瞅，齐老虎竟已濒死，胸膛前轰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鲜血如泉水争先恐后地往外溢。

手中木桶砰然落地，好在安阳鱼没有洒出。

赵老三喉间嗬嗬作响，染血的手指悄然摸向腰间玉佩，竭尽最后一丝力气捏碎玉佩，一缕灰烟倏地钻入湖水。

湖面波纹荡开，灰烟化作蝌蚪状符文，悄无声息地消散。

程铭暗道不好，但剑光已斩落头颅。

“是谁？”赵钱大喊道：“我是鱼龙帮管事赵钱，咱们有话好好说，没必要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当然可以，我与你又无仇。”程铭冷目灼灼，但还是扯着喉咙佯装无意进攻，实则趁机接近赵钱。

他与齐老虎无冤无仇，尚且将其诛杀，更勿论赵钱。

赵钱心底也明白，他此举无非是为了看能不能找到埋伏者的位置。

不过方才那道剑气怎和【斩雨剑气】那般相似，除去颜色不对，杀伤更甚，其本质近乎一模一样。

他浸淫【斩雨剑气】多年，应该不会走眼。

但不待他多想，又一道无色剑气直冲面门，他只得被迫打出刚刚凝聚而出的【斩雨剑气】与其相抵。

嗖嗖的声音划过耳畔，在他粗糙暗黄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转瞬间，程铭飞踏而至，他明了以自己所剩不多的道元很难依靠剑气将赵钱击溃。

毕竟剑气虽无色，可人一旦显形，也就没了最初的隐蔽。

他所倚仗的是从赵老三手中夺来的【镇渊】。

“好！”见程铭上前，赵钱非但不避，反而大笑一声，顺势拔出腰间佩刀。

他乃是开脉境后期，而程铭如此年轻，至多不过开脉前期，生死搏杀，他又岂会退缩。

此刀长五尺有余，立于地上与寻常妇人一般高，而刀身由玄铁锤锻而成，刀脊厚实，足有二指之宽。

赵钱猛然屈膝前冲，玄铁重刀劈出破风尖啸。

程铭未曾料到，仓促间以【镇渊】相挡，然未能完全挡下这蓄势一刀，左肩被划开的伤口渗出暗红，却衬得那双冷眸似淬火寒星，瞳孔深处倒映着赵钱咽喉三寸处的破绽。

这小子不对劲！

见状，赵钱暗道不妙，手腕翻转，竟以蛮力强行再斩一刀。

面对迫在眉睫的这一刀，程铭无可奈何，只得放弃进攻，挥剑阻挡。

程铭冰冷的眸子随招式变换若隐若现，当刀锋再度迫近时，他突然旋身错步，剑脊擦着刀刃迸出蓝紫色火星，足尖点过积水潭面激起环状涟漪。

霞光将两人交错的影子投在布满青苔的大石上，刀光剑影在石壁上勾勒出变幻莫测的墨痕。

但仔细瞧去，便能发现灰蓝道元包裹下的刀刃处多了几个豁口。

而程铭只觉虎口震颤，隐有血丝渗出，【镇渊】则安然无恙。

赵钱没曾想战斗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自忖刀法高超，诸多管事都艳羡不已，却在此刻落入下风。

但他是从底层一刀一刀劈砍到如今的位置，战斗经验丰富。

“没想到是你这贱种，赶紧跪下求饶，老子还可留你个全尸，否则等会老子连你同那老东西一并挫骨扬灰。”

情急间，心生一计，先是企图激怒程铭，假意对斩，然后将所有道元尽数凝聚在右臂，改侧斩为横劈，试图一刀将程铭劈成两半。

程铭倏然后仰避过贴面刀锋，挂在脖上的木符被斩断，颈侧露出细密血痕。

手中【镇渊】翻卷如云，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自上而下刺向赵钱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