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永劫无终

青铜樽的哀鸣穿透九重幽冥时,沈砚正从血海深处捞起最后一枚银铃碎片。阿兰若的骨笛声突然刺破虚空,那些被食忆蚕啃食的契约残片竟在音律中重组为冰魄镜框。

“碎镜为盟——”沈砚的剑锋刺入自己心口,冰晶沿着血管逆向生长。青铜樽内壁渗出金色黏液,每滴液体都映着初代掌教腐烂的瞳孔。当他的血与黏液交融时,整座永生祭坛突然裂出人面纹路。

迦楼罗的惨叫从地脉深处传来。沈砚看见母亲遗留的银铃锁链正勒紧青铜樽命门,锁链上浮现的殄文竟是沈夫人用冰锥刻在棺盖上的“镜枢即罪”。阿兰若的嫁衣碎片突然裹住他持剑的手,白骨指尖引着剑锋刺向祭坛中央的冰魄。

“该醒了。”阿兰若的头盖骨突然开裂,血色曼陀罗花瓣间浮出缩小版的苍梧城。城中百姓的陶俑身躯正在剥落,露出内里冰晶铸就的魂魄。当第一缕魂魄触及青铜樽时,慕云遮遗留的血蚕王虫集体自燃。

沈砚的瞳孔突然映出三百年前北海祭坛的倒影。冰魄镜的真正形态从血海中升起——竟是三十六面银铃拼成的罗盘,每枚铃铛都嵌着历代圣女的门牙。当罗盘开始转动时,沈夫人被冰封的残躯突然睁眼。

“南宫家的女儿,从来不是祭品。”她的声音震碎青铜樽外壳,冰晶顺着傀儡线逆向冻结万督山祖师的尸骸。沈砚看见初代掌教的指骨在冰层中粉碎,那些操控帝王的傀儡线寸寸断裂。

阿兰若的骨笛突然插入罗盘中央。当沈砚的血顺着笛身纹路填满殄文时,整座血海突然倒灌入冰魄镜。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幻影,而是正在坍塌的万督山本体——山体内部密密麻麻的冰棺里,竟封存着所有“沈砚”的前世。

“原来我才是最后的活樽。”沈砚的剑锋突然调转,刺穿自己的咽喉。喷涌的冰蓝色血液在空中凝成钥匙形状,精准插入慕云遮遗留的婚书契印。

天地在轰鸣中翻转。当沈砚再次睁开眼时,正躺在北海冰原的篝火旁。阿兰若捧着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发间银铃完好如初。远处传来九幽部牧民的歌声,月光下再不见血色曼陀罗。

“你母亲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阿兰若递过半块羊脂玉佩,内侧刻着沈夫人最后的笔迹:“镜非罪,血非樽”。玉佩触及掌心的刹那,沈砚听见冰层下传来三百童声齐诵,那是北海失传已久的安魂谣。

冰原尽头,卖茶老妪的面具突然碎裂。她惊恐地看着掌心褪去的傀儡线,皱纹里渗出的黑血正被月光净化。三十六具傀儡童子从沙丘后走出,关节处的血蚕已然化作冰蝶。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永夜时,沈砚在融化的冰镜中看清真相:青铜樽从来不存在,那只是三百个轮回叠加的倒影。真正被封印的,是渴望打破宿命的执念。

阿兰若的银铃忽然坠地。沈砚俯身去拾时,看见铃铛内侧新刻的殄文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幼年歪扭的字迹:“阿兰若长命百岁”。

远空传来初春的惊雷,冰原开始崩裂。沈砚握住阿兰若的手,在雪崩来临前轻笑出声。这次,他们终于听见了真正的,没有掺杂童谣的落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