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山之巅

“清乐拜见父尊。”常景殿内,清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拜礼。

魔尊没有让她起来,殿内也一丝声响都没有。

常景殿是魔宫中一座用于接见臣将的大殿。殿内的路行至尽头,是一段台阶,台上放置着一座由千年寒玉制成的王座。

魔尊坐于王座之上,明淮一等则立于台下。

自清乐踏进殿门起,魔尊的目光便一直定在她身上。

那种阴阴冷冷、被紧紧盯住的目光,清乐感受到了。

良久,魔尊问了一句,“清乐,你可知错?”清乐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明淮。

明淮跪得是端端正正,未动分毫,也未理会清乐。

殿内压抑沉重的气氛,让清乐觉出事情的严重性。“清乐知错,请父尊稍安勿躁,为清乐指明错处。”她微低着头,方才回话时姿态更低,尽显尊意。

可她还是挨了魔尊的一巴掌。掌风将清乐带得飞起来,向后仰去,最后摔在了地上,嘴里流出鲜血。

这一掌虽是隔空所出,也并未使尽全力。但施掌人毕竟是魔尊,对功法低微的清乐来说,还是险些要承受不住了。

若结结实实给她来一掌,她的小身板只怕都要碎了。

明淮霎时心惊肉跳,慌忙站起来去扶清乐。其他妖魔也被吓着了,不敢妄动。

“你跪下!”魔尊强硬的命令使得明淮停在原地,只能干看着。

清乐忍痛爬起来,坐跪于地上。

魔尊看她这般,虽恨其所作所为,也颇不忍心。他摆了摆手让其他妖魔出去,殿内只余明淮和清乐,还有文经。

魔尊对台下说:“文经,告诉她,她错在哪儿。”

文经应允,说道:“早些时候,神界来下请帖。神界太子银辉即将成婚,请尊上携公主一起前去观礼,。”

“带我?”她似乎知晓了她的父尊为何生气。

这么快!银辉他这么快就要成婚了,清乐心想。

文经继续说:“是。使者说,这是神界太子亲自下的命令。”

“为何?”清乐问。

文经先略施一礼,而后说:“使者听说那银辉太子曾与公主你两情相悦,常在人间相约游玩,互通款曲。但因银辉要成婚,你们便分开了。这次他请你观礼,使者猜想应是……要你死心,避免日后两相纠缠。”

清乐有些生气,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猜想?胡说八道。”她辩驳道,“文经大人,你这话真是错漏百出。且先不说别的,那位使者他有多大的胆子,敢在魔界说出如此轻视之言。”

文经不语。魔尊发话了:“事情你都知晓了,还不知错吗?”

“神界若真有这种流言传出,也许便是想要激怒你,你竟还上当。况且这有什么凭证吗?”清乐继续辩道。

“你要凭证?好,我给你。”魔尊把一本册子扔到清乐面前,“本尊亲自去了一趟花宁山,在你的屋子里找到了这本册子。这就是你要的凭证。上面的字迹与署名清清楚楚,你还有否认的余地吗?”

这下轮到清乐不说话了。

魔尊气冲冲地训道:“别以为花宁山是你的安全岛!”

她拿起那本册子,翻开。那上面写的,画的,全是她和银辉的点点滴滴,感情真切,朝夕皆甜,全都是她一笔一笔描绘出来的。

本来她打算扔了,但没舍得,如今竟成了她和银辉互通私情的证据。

“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天帝老儿恨不得将魔界这方天地给抽筋扒骨了,而你竟和他的儿子谈起了感情!”

震怒之下的魔尊双目圆睁,目光如剑般直刺入人心,似此刻便要去天庭将那神界太子给灭了。

随后,魔尊以眼神示意文经,文经立刻领会,命令道:“把神界使者带上来。”

一个神界打扮的仙人被魔兵带进来了。文经解释:“公主,属下不敢欺瞒,方才所说都是事实。这仙人胆敢在魔界大肆妄言,因此我把他抓起来了。”

清乐一惊,一来吃惊抓人,二来她认出那仙人竟是熟人。说是熟悉,但也就因银辉见过一两面而已。

“小仙姜玉,拜见尊上。”这姜玉是天池仙人的大弟子,平日在师傅底下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是以被派了这个要命的差事。最重要的是他还说了要命的话。因此即便他被囚住,也不敢反抗。

“把你对文经说的话,再说一遍。”魔尊不容抗拒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姜玉定住心神,连忙跪下认错:“请尊上恕小仙失言之罪。我本是奉神界之命,邀请魔界诸位参加太子婚典。至于后面的话,全是我的胡言乱语,请尊上和公主切勿放心上。待他日两位去了神界,我必奉为上宾,尽心尽意对待。”

“呵,谁稀罕。”清乐不视为物。

这时,明淮出来说:“父尊,现下神魔两界关系玄妙。这位仙人只是使者,正如他所说,他的话只是一时失言。我们也已将其困住多时,算是小惩。依我之见,还是答了神界之邀,赶快让他回天庭吧。”

“嗯,还是你思虑周全。”夸完明淮,魔尊对还跪着的姜玉说:“你回去跟那老儿说,我魔界公主清乐不日将去神界,祝贺太子新婚大喜。”

“只有公主一个人吗?”姜玉问。

“偌大的魔界不需要人坐守吗?难不成神界想把本尊支出去,偷袭我魔界不成?”

姜玉忙答:“是,小仙明白了,小仙这就回去复命。”

“管好你自己的口舌。别以为回了神界,我就抓不住你了。”魔尊威胁道。

“是。小仙一定谨记。”姜玉恭恭敬敬地对魔尊行了一个拜礼。临走之前,他又对台下两边各拜了一礼。

经过魔宫门口时,姜玉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妖在焦急地等待何人。他匆匆一瞥,只觉那个小男妖莫名熟悉。

常景殿内,魔尊暂时消火,对清乐说:“清乐,你既已与那小子分开,此事我便不追究了。你于此殿中好生反省自己的过错。你记住,神界众神尽是些道貌岸然,空话连篇之徒,此后万万不可相信。”

“神界万万不得相信?”清乐反问自己道。

挽心本可以安然有序地履行神女的使命,长长久久地守护世间万民,但最后的结局却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于这凶恶万险的魔界,就如一团璨然燃烧的火焰一般,骤然消灭。

清乐为母亲感到不值,对魔尊的愤恨自心底陡然间喷薄而出,与失恋的苦闷糅杂在一起。

她艰难地站起来,立于台下,以批判的目光看着魔尊:“那请父尊告诉我,谁值得相信。母亲也是神界的神仙,你不也是把母亲强抢了来,逼她与你成婚。”

“清乐,跪下!”明淮急忙制止。

清乐不理,眼含泪珠,继续愤慨地说:“我与他真心相爱,有何不可相信!”

从清乐少时到她长大成人,明淮已不知在她身前挡了多少次的责骂,可如今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紧张了。

魔尊冲天的怒气萦绕在大殿的每一处,仿佛下一刻他就要伸手将这个在他眼里吃里扒外的女儿打死。

清乐执意不跪,明淮代她跪下了,“父尊,清乐她口不择言,冲撞了父尊。还请父尊宽恕她,容我将她带下去,严加责罚,让她明白自己所犯之错。”

“严加责罚?明淮,你是最心疼妹妹的,你准备如何罚她?”

未等明淮答话,魔尊又说:“你连在我面前做戏都舍不得,你说,下去了你要怎样罚她!”

一语话毕,大殿内又是鸦雀无声。

最后,清乐被罚长跪于雪山之巅的雪顶台。魔尊下令:一直跪,不认错就不准起。期间不许任何妖魔靠近雪山,违者,一律打入底牢。

末了,魔尊对明淮说,“你有软肋,还没有资格做下一任魔尊。自己好好想想吧。”

欢言和锦年在魔宫门口等了又等,最后等来了清乐被罚的消息。欢言急坏了:“这雪顶台可是冷的要命,公主受不了的,她为何会被罚到那儿呢?”

一旁的锦年问:“我以前倒是听说过雪顶台,可真的有这么冷吗?”

欢言急急地回:“你说呢!你看我都急成了什么样子。上次有个小妖被罚,跪了一夜就被冻僵了,眼下还在底牢没缓过来呢。”

这天晚上,锦年站在雪顶台之下,抬头望向山顶。

可雪山太高,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到山顶。

就在这时,天空开始落雪了。寒冷万分的雪顶台,加上恶劣的天气,令锦年无端地心神不宁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决定了,他要爬上雪山,不然他良心不安。

此刻他很担心清乐,担心她会撑不下去。

雪山太高了,锦年裹上了很厚的衣物,两个多时辰才爬了大约三成多的高度。

离雪山之巅还很远,但他的力量快用尽了,再这样爬下去,天也要亮了。

此高度已无魔卫巡逻,他不必避人。无奈之下,锦年将自己的青渊术法释放了出来,一刻不到便登上了雪顶台。

因魔尊的命令,没有妖魔敢靠近雪山。明淮在常景殿外站了一夜,欢言则在魔宫外等了一夜。

雪顶台上,透过漫天大雪,锦年看见清乐独自跪于雪顶台中央,冻得瑟瑟发抖,仿佛一个冰瓷娃娃一般,马上便要碎了。

她的手上还紧紧握着那本册子。

锦年慢慢走近,此时清乐已经冻得快失去意识了,见有人前来,好似还一身神仙道人般的打扮,

“银辉?”等她慢慢抬起头,才发现认错了,“锦年?是……你吗?你怎会……这幅打扮?”她虚弱地问来人。

“这本册子真的那么重要吗?连受罚都要带着。”锦年担心地说。

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山之巅,锦年心底竟涌入了一股情意。他以为,心底涌出的这股情意,是愧意,是怜意。

不,都不是,那是一股会汹涌生长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