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新章

崔祎一行人击破了眼前这股前来寻衅的尔朱军胡骑后,众人兴奋不已。

又前行数里,便瞧见一大群杂乱的汉人坞堡豪强的部曲。

好在夜里大家语言相通。

这些人从口音判断,认出了眼前的是洛阳城内的宿卫军,由清河王所统领。

崔祎军中数十名来自坞堡庄园的子弟纷纷上前吆喝。

此时崔祎一方占据优势,数百名坞堡部曲被牢牢包围,不敢轻举妄动。

听到这些人提及自家祖上的主人,这些平日里拿着家谱充门面吓唬人的部曲们,纷纷伏地请降。

崔祎没有食言,让他们加入队伍,能骑马的就骑马,实在不行,就把缴获胡骑的战马匀出一些。

他们准备返回伊水下游北方的地方。

而如果再往前,就是后世被称为龙门的区域。

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崔祎对趁乱夺取此地毫无兴趣。

毕竟八关之中至少已被敌军控制七关,夺回一关意义不大。

这一行人简单打扫战场后便向北行进。

此时天色愈发黑沉,还能听到一些坞堡高墙内传来鸡鸣声。

众人皆知黎明即将到来,且他们必须在敌人大部队合围前赶紧撤回,他们已取得了极为丰硕的战果。

这些被击败的胡骑,实际上是尔朱军中的中坚力量,他们虽不算精锐,却也都是能在夜间骑马奋战的强军。

如今崔祎一方一口气端掉了近千人,而己方损伤不过一百出头,还将伤者寄养在各家坞堡,这无疑是大获全胜。

要是再贪功冒进,恐怕会因小失大。

经此一战,这支部队历经数场厮杀,彼此有了磨合,士气也更为高涨,这对日后保卫洛阳十分有利。

毕竟要击退尔朱军,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上正面交锋。

至于那不到一百五十人的各家王府护卫,同样是崔祎重点关照的对象,其中不少人还是其他各家王府的司马。

崔祎打算借这场双方共同铸就的胜利拉拢他们,并非急于征用这支部队。

而是希望尽可能凝聚人心,向所有这些兵马背后的人传递我方能赢的信心,仅此而已。

崔祎一行人趁夜出城,收获了超乎想象的战果。

死于他们马槊长枪之下的尔朱军胡骑,总数超过七百。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取得下三百多军功,更多的则由随军书吏一一记下,这三百多军功只是个凭证。

缴获的大量器械物资,一时间也来不及全部带回。

众人挑出一些精良的用来替换自己身上的甲胄,至于最差的,干脆直接扔进伊水,宁可扔掉也不能留给敌人。

而崔祎让大家把那些稍好一些的收集起来,交给伊水沿岸的各家坞堡。

这些坞堡的人看到王师得胜归来,尤其看到领头的人手中挑着一头颅,等仔细分辨清那人的脸庞乃尔朱豹后,不禁骇然。

谁都没想到,洛阳城的王师这么多天一直龟缩城内,不出城则已,一出城就打了个大胜仗。

此时众人皆心下震惊,纷纷打开坞堡大门。

于是崔祎这一行人在逐渐变亮的夜空下静静休息。

一边等待更多骑从将消息情报传至各处。

那些来自各家坞堡、充当乘马和战马的人员。

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六七百人,此时也都回到伊水两岸自家坞堡的队伍中。

崔祎并未按之前的打算留下他们,尽管他明知自己走后,这些坞堡可能会再次投降尔朱军。

但他还是愿意把这些人留给坞堡。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尔朱军敢接纳吗?

就算尔朱军敢接纳,这些坞堡的人已经背叛过一次,真的就敢再次投降吗?

这就形成了一种可怕的猜疑链。

一旦这种猜疑形成,敌人内部便会出现一条细微的缝隙,这条缝隙在巨大压力下,可能会成为被撕裂的突破口。

而且,这也会让洛阳周边的土豪坞堡主们看到:

如果尔朱军接纳这些人,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实力虚弱,连叛徒都要收,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更大胆些?

如果尔朱军拒绝接纳,却只是让骑兵继续封锁伊水两岸的洛阳南部地区,不攻打这些背叛者,是不是说明他们没胆子、没实力?

这样没胆子没实力的势力,不过是因时势而成事罢了,有什么值得特别依附和效忠的呢?

要是尔朱军想不开去攻打这些坞堡,那就正中崔祎下怀了。

要知道,得到这些部曲加强,又从尔朱军那里获得铠甲、器械,甚至还有些受了无关大碍伤的战马,此时都已交到坞堡主手中。

更不用说,他们手里还有数十名伤员暂时托管治疗,必要时,这些伤员伤好一些,也能在坞堡上参与守城。

这些坞堡很难被攻破,因为太小了,它们就如同留在城外的一连串钉子。

更何况,崔祎只是将机动部队带回了城内。

并非意味着这股力量不存在了,只要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再次出城。

而且,洛阳城周围一系列军事支撑点的争夺战都还未真正展开。

也就是说,尔朱军实际上不太能限制洛阳城内的守军从哪个城门出击。

若要限制守军出城,尔朱军就必须逐一攻打城外那些近在咫尺的军事据点,如此一来,必然要付出巨大伤亡,慢慢将洛阳城围困成一座孤城才行。

崔祎结束了此前的一系列布置,带着人马一路返回洛阳城内。

此时,天色才刚刚有些放亮。

城头上的守军看到崔祎人马的旗号,虽保持着一定戒备,但也并未大惊小怪。

崔祎一人一马当先,来到城墙脚下。

却听到城内不知传来什么乐声,似乎是乐府在谱写演奏新曲。

接着,又看到城墙上有个身着士人装扮的风流才子,敞开胸怀在城墙角处吹风。

好似刚结束一整晚的欢宴,出来醒酒透气。

手中还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城墙垛口,口中随着城内乐声轻声哼唱着什么。

周围的守城士卒似乎是见他为世家子弟,也不敢多问。

任凭他在做自己的事,与自己执行的公务互不相干。

崔祎心中突然涌起好奇心,于是扬起马鞭,遥指洛阳城中方向开口问道:

“乐府今奏何新章耶?”

那人也是个风流狂士,对崔祎周围几十人的人马也浑不在意。

只当他是个汉时灞陵夜猎的李广将军。

也不行礼。

只是遥遥开口道;

“《景阳山上梧》也。”

这讳祎的少年人许是累了,闻之只是呵呵清笑。

声音清亮,他还犹自没变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