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祎一行人击破了眼前这股前来寻衅的尔朱军胡骑后,众人兴奋不已。
又前行数里,便瞧见一大群杂乱的汉人坞堡豪强的部曲。
好在夜里大家语言相通。
这些人从口音判断,认出了眼前的是洛阳城内的宿卫军,由清河王所统领。
崔祎军中数十名来自坞堡庄园的子弟纷纷上前吆喝。
此时崔祎一方占据优势,数百名坞堡部曲被牢牢包围,不敢轻举妄动。
听到这些人提及自家祖上的主人,这些平日里拿着家谱充门面吓唬人的部曲们,纷纷伏地请降。
崔祎没有食言,让他们加入队伍,能骑马的就骑马,实在不行,就把缴获胡骑的战马匀出一些。
他们准备返回伊水下游北方的地方。
而如果再往前,就是后世被称为龙门的区域。
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崔祎对趁乱夺取此地毫无兴趣。
毕竟八关之中至少已被敌军控制七关,夺回一关意义不大。
这一行人简单打扫战场后便向北行进。
此时天色愈发黑沉,还能听到一些坞堡高墙内传来鸡鸣声。
众人皆知黎明即将到来,且他们必须在敌人大部队合围前赶紧撤回,他们已取得了极为丰硕的战果。
这些被击败的胡骑,实际上是尔朱军中的中坚力量,他们虽不算精锐,却也都是能在夜间骑马奋战的强军。
如今崔祎一方一口气端掉了近千人,而己方损伤不过一百出头,还将伤者寄养在各家坞堡,这无疑是大获全胜。
要是再贪功冒进,恐怕会因小失大。
经此一战,这支部队历经数场厮杀,彼此有了磨合,士气也更为高涨,这对日后保卫洛阳十分有利。
毕竟要击退尔朱军,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上正面交锋。
至于那不到一百五十人的各家王府护卫,同样是崔祎重点关照的对象,其中不少人还是其他各家王府的司马。
崔祎打算借这场双方共同铸就的胜利拉拢他们,并非急于征用这支部队。
而是希望尽可能凝聚人心,向所有这些兵马背后的人传递我方能赢的信心,仅此而已。
崔祎一行人趁夜出城,收获了超乎想象的战果。
死于他们马槊长枪之下的尔朱军胡骑,总数超过七百。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取得下三百多军功,更多的则由随军书吏一一记下,这三百多军功只是个凭证。
缴获的大量器械物资,一时间也来不及全部带回。
众人挑出一些精良的用来替换自己身上的甲胄,至于最差的,干脆直接扔进伊水,宁可扔掉也不能留给敌人。
而崔祎让大家把那些稍好一些的收集起来,交给伊水沿岸的各家坞堡。
这些坞堡的人看到王师得胜归来,尤其看到领头的人手中挑着一头颅,等仔细分辨清那人的脸庞乃尔朱豹后,不禁骇然。
谁都没想到,洛阳城的王师这么多天一直龟缩城内,不出城则已,一出城就打了个大胜仗。
此时众人皆心下震惊,纷纷打开坞堡大门。
于是崔祎这一行人在逐渐变亮的夜空下静静休息。
一边等待更多骑从将消息情报传至各处。
那些来自各家坞堡、充当乘马和战马的人员。
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六七百人,此时也都回到伊水两岸自家坞堡的队伍中。
崔祎并未按之前的打算留下他们,尽管他明知自己走后,这些坞堡可能会再次投降尔朱军。
但他还是愿意把这些人留给坞堡。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尔朱军敢接纳吗?
就算尔朱军敢接纳,这些坞堡的人已经背叛过一次,真的就敢再次投降吗?
这就形成了一种可怕的猜疑链。
一旦这种猜疑形成,敌人内部便会出现一条细微的缝隙,这条缝隙在巨大压力下,可能会成为被撕裂的突破口。
而且,这也会让洛阳周边的土豪坞堡主们看到:
如果尔朱军接纳这些人,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实力虚弱,连叛徒都要收,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更大胆些?
如果尔朱军拒绝接纳,却只是让骑兵继续封锁伊水两岸的洛阳南部地区,不攻打这些背叛者,是不是说明他们没胆子、没实力?
这样没胆子没实力的势力,不过是因时势而成事罢了,有什么值得特别依附和效忠的呢?
要是尔朱军想不开去攻打这些坞堡,那就正中崔祎下怀了。
要知道,得到这些部曲加强,又从尔朱军那里获得铠甲、器械,甚至还有些受了无关大碍伤的战马,此时都已交到坞堡主手中。
更不用说,他们手里还有数十名伤员暂时托管治疗,必要时,这些伤员伤好一些,也能在坞堡上参与守城。
这些坞堡很难被攻破,因为太小了,它们就如同留在城外的一连串钉子。
更何况,崔祎只是将机动部队带回了城内。
并非意味着这股力量不存在了,只要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再次出城。
而且,洛阳城周围一系列军事支撑点的争夺战都还未真正展开。
也就是说,尔朱军实际上不太能限制洛阳城内的守军从哪个城门出击。
若要限制守军出城,尔朱军就必须逐一攻打城外那些近在咫尺的军事据点,如此一来,必然要付出巨大伤亡,慢慢将洛阳城围困成一座孤城才行。
崔祎结束了此前的一系列布置,带着人马一路返回洛阳城内。
此时,天色才刚刚有些放亮。
城头上的守军看到崔祎人马的旗号,虽保持着一定戒备,但也并未大惊小怪。
崔祎一人一马当先,来到城墙脚下。
却听到城内不知传来什么乐声,似乎是乐府在谱写演奏新曲。
接着,又看到城墙上有个身着士人装扮的风流才子,敞开胸怀在城墙角处吹风。
好似刚结束一整晚的欢宴,出来醒酒透气。
手中还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城墙垛口,口中随着城内乐声轻声哼唱着什么。
周围的守城士卒似乎是见他为世家子弟,也不敢多问。
任凭他在做自己的事,与自己执行的公务互不相干。
崔祎心中突然涌起好奇心,于是扬起马鞭,遥指洛阳城中方向开口问道:
“乐府今奏何新章耶?”
那人也是个风流狂士,对崔祎周围几十人的人马也浑不在意。
只当他是个汉时灞陵夜猎的李广将军。
也不行礼。
只是遥遥开口道;
“《景阳山上梧》也。”
这讳祎的少年人许是累了,闻之只是呵呵清笑。
声音清亮,他还犹自没变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