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可卿

雨依然淅沥下着,秦可卿披着件月白素缎斗篷,缓缓步入内室。

像那晨雾里初绽的雪色花蕊。

“爹爹唤我?”她垂眸行礼。

这时,烛火映出她半张面容。

眉似新发芽的柳叶,眸若秋水凝烟,又带三分愁绪,朱唇未点胭脂,已胜四月夭桃。

秦业望着女儿被雨汽浸润得愈发莹润的脸庞,恍惚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抱回婴孩的雪夜。

当年襁褓中玉雪可爱的婴孩,如今竟已出落成这般惊心动魄的绝色。

连见惯风月的他都忍不住暗叹:这般容色生在寒门,究竟是福是祸?

“可儿......”秦业喉头突然哽住。

秦可卿睁着疑惑的眉目,上前两步,关切道:“爹爹,怎么了?”

雨气裹着少女温热的呼吸漫过来,她的眸眼像是把六宫粉黛的颜色都敛在了一汪春水里。

秦业再感叹一声,他忽然后悔年前接下修缮大内观星台的差事。

若非如此,贾府怎会知晓他藏着这般绝色的养女,隐隐有结亲之意?

虽说贾府门第远远高于秦家,可秦业也看出来贾府已是江河日下之势,宁国府那对父子更是出了名的败家子。

这让他如何放心将秦可卿嫁到贾府去?

他没想到贾府竟然托了那位写信暗地施压。

此举是担心自己会拒绝吗?

真是好算计。

“爹爹要吩咐什么?”秦可卿抬起脸来,再问道。

她察觉到父亲虽和往常一般面带笑容,可眉眼中分明藏着若有若无的哀愁。

“可儿,再有两月便是你十六岁生日了吧。”秦可开口道。

秦可卿轻轻点头,“爹爹记的没错。”

“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秦业强撑笑容道:“爹为你择一好人家好不好?”

“不要。”秦可卿泪水瞬时在眼眶里打转,“女儿不要嫁人。”

“爹爹不要女儿了吗?”

见此,秦业一时也忍不住落泪,只好背过身,低声道:“天下哪有女子不嫁人的理?”

“恐怕只有公主,招金刀驸马,才能幸免。”

“可可儿并不是公主。”他叹气道。

大靖皇室礼制类似唐制。

公主成婚后并不入住驸马府邸中,而是新建公主府作为婚府,与驸马同住。

“女儿不是公主,比公主过的开心多了。”秦可卿抹着泪笑道:“爹爹,您说这话是不是和方才来人有关?”

两刻钟前,秦可卿隔着门帘看到了一黑衣人匆匆入了家里。

不到半刻钟,她注意到黑衣人又走了。

至于黑衣人在内室说了和做了什么,她倒是不清楚。

秦业心里感叹秦可卿的聪慧,女儿小小年纪,却懂得许多大道理,心思灵敏,远胜过许多官场中人。

可惜是女儿身,若为男儿身,定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感叹之余,他点头道:“的确。”

“既然你都猜到了,为父也无需瞒你,是有人想与我们家结亲。”

“真的?”秦可卿惊讶道:“是哪里人?”

“不知道。”秦业缓缓摇头,“那人只探探为父的口风,担心我舍不得将你嫁出去,就没告明。”

他不打算告诉秦可卿实情,免得她胡思乱想,故点到为止。

“这样啊。”秦可卿似懂非懂,拨弄着发梢,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心里很清楚,父亲要是执意嫁自己,自己除了照做,还真说不不成?

自古,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也逃不掉,即便是公主。

如今秦可卿母亲亡故,皆由父亲秦业说了算。

以秦可卿之性格,更不可能反对什么。

“哎。”秦业叹了声气,“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钟儿,他知道了,少不得哭闹。”

“知道了,爹爹。”秦可卿仍低着头,不知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俩人一时相对无言。

一小会过后,秦业咳嗽一声,道:“可儿,你放心。为父虽在朝中人微言轻,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咱家也不吃穿,我一定会为你找个好夫婿。不然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向你娘交代?”

“爹爹别这么说。”秦可卿咬着唇道:“女儿相信爹爹便是。”

“嗯,去吧去吧。”秦业挥了挥手,有些心不在焉。

“女儿告退。”

随着脆生生的声音消散,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秦可卿回到闺房,静静倚在窗边,怔怔望着外面的雨。

少女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她咬住下唇,回想着刚才秦业那不自然的神情。

作为秦业的女儿,秦可卿自然熟悉秦业的一言一行。

她心知自己的爹爹刚才撒了谎。

神秘来客上门说媒,怎么会不提说与哪家人呢。

爹爹不肯告诉自己,只能是那家人的情况很微妙,同意不是,拒绝也不是。

会是哪家公子呢?

神都之中,藏龙卧虎无数,公子小姐多如过江之卿,实在难以猜测。

爹爹何苦瞒我。

秦可卿心里叹气一声,又不能直接去问秦业,听着雨声,心里更加乱。

哪个少女不思春,哪个少女不关切自己会嫁给谁?

窗外一声低沉的雷炸响,映得她眼中波光愈发慌乱。

秦可卿叹道:罢了,看看书静静神。

起身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低眼一瞧。

“竟是《列女传》。”秦可卿有些失神。

她记得这本书扉页上留着母亲临终前写下的“贞静”二字。

翻开扉页,果然见“贞静”映入眼帘。

往事瞬间浮上心头。

十年前秦可卿六岁生日那年,秦可卿母亲带着秦可卿到寺庙上香,中途碰见一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

俩人见到秦可卿又是笑又是嗟叹,把秦可卿母亲吓得不轻,好在心善的她没有赶俩人走。

坡脚道人主动说要为秦可卿算一算命,摇头晃脑说了句:“此丫头身世不一般,将来红颜薄命,可谓朱门深似海,玉骨委尘埃。”

而癞头和尚则道:“非也非也,十年后,许有转机,逆天改命,未尝不可。”

他认真盯着小秦可卿道:“送你二字,需谨记于心,‘贞静’。”

如今十年已到。

转机就在今夕吗?

会和自己婚事有关吗?

秦可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