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 钟归平
  • 么问舟
  • 1014字
  • 2025-02-20 15:41:34

第二章:锈锁与光斑

霜降前夜的月亮毛茸茸的,像是被废品站的火烤糊了边。钟平蹲在消防队旧址的砖垛上,肩头的淤青泛着熟李子般的紫。他数着废铁堆里蟋蟀的叫声,一长两短,和舒姨擦书架的节奏严丝合缝。

旧书店的铜铃铛突然叮当乱响。

“你爸的魂儿趴书架顶上瞧你呢。”舒姨踮脚去够顶层的《消防应急手册》,蓝布衫下摆扫落一蓬灰。她左脸的烧伤疤在月光下泛着釉色,那是十年前镇医院大火留给她的勋章——和钟平父亲那枚烈士勋章锁在同一个桃木盒里。

书页抖出一张老照片:二十岁的钟父在训练塔顶倒立,铜制腰带扣晃出一团灿金的光斑。照片背面洇着钢笔字,水痕把“恐惧”二字泡成了浮尸:“……煤气,关不严就爆。倒立时血往脑袋冲,反而最清醒。”

蟋蟀声停了。

废品站王瘸子的骂街声刺破雾气。他新收的保险柜锈成了疙瘩,角磨机的火星子溅在泡沫箱上,轰地点起一簇青蓝色火苗。钟平抄起沙桶冲过去时,火舌正舔着柜门浮雕的镇医院院徽——那朵石雕木棉花十年前就烧成了炭。

“不能闷!”

湿布捂住口鼻的瞬间,4-6呼吸法突然失效。钟平数到第三轮吐息,喉头猛地涌上铁腥味。烧化的柜门内层露出半截玻璃管,暗红色晶粒在管底结成霜,父亲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炸开:“化工火灾要泄压……”

消防锹撬开柜门的刹那,白蛾涌了出来。

数百只翅膀缀着磷粉的蛾子,在月光下结成一张荧光的网。王瘸子蜷在铁屑堆里打摆子:“这柜子…是当年医院太平间丢的……”蛾群掠过他花白的头顶,扑向废品站外围的槐树林。更远处,三十户人家的电视屏幕同时飘起雪花。

钟平抹了把汗,发现瑞士军刀正在熔化的巧克力里游泳。金箔纸粘着张泛潮的儿童画:两个火柴人牵着手,头顶是用棉絮贴的雪花。他刮净刀刃上的巧克力浆,忽然听见舒姨在槐树林边哼小调。

那首《茉莉花》走了音,倒像给蛾群指路。

三日后,王瘸子死了。

尸体蜷在保险柜残骸里,指甲缝嵌着巧克力渣。钟平蹲在殡仪馆后巷抽烟时,法医老周甩过来一张尸检报告:“氰化物,够毒死一头牛。”烟灰落在“胃内容物”四个字上,烫出一个焦黄的洞。

当夜,旧书店柜台上的玻璃罐空了。

本该装满熔融巧克力的罐子,如今只剩一枚锈红的猫爪印。钟平捻起绒毛对着灯瞧,三花猫常蹲的《黄帝内经》摊开着,“恬淡虚无”四个字上粘着几绺蓝毛。

镇医院废墟顶楼闪过一星磷火。

三花猫蹲在训练塔残骸上,竖瞳缩成两道缝。它舔着前爪上的巧克力渍,忽然扭头望向槐树林深处。月光漏过铁皮猫食盆的豁口,在地上烫出一个铜钱大的光斑,和钟父腰带扣上的一模一样。

猫的哈欠里带着苦杏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