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阳提着大包小包出了福州车站，站在熙熙攘攘的车站出口。
他所住的小县城没有机场，就连高铁也是近几年刚通的。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离开那个小县城，第一次踏上大城市的地面。
他挥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左手一只巨大的旅行箱右手一只巨大的蛇皮袋，背上的背包比他整个人都大。考虑到压力锅不好带，外婆就给他塞了一只空气炸锅，还有床棉被，他总不可能拎着它们去机场。
“嚯哈！小伙子是来这里找工作的吗？这么多东西……”出租车司机使尽浑身解数把行李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备箱，那只蛇皮袋塞不进去，塞到了后座。
“不是，出国留学。”林辰阳说。
“哦豁！前途无量嘛！”司机竖了个大拇指。
“是啊……前途无量……”林辰阳有气无力。
天之骄子、人类的救星、身负神秘力量（虽然自己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神秘力量）的天才少年林辰阳，现在已经踏上了前往神秘学院的路程，他将在那所神秘的学院修习神秘的超能力“骸灵”，然后和隐藏的黑暗力量做斗争，最后拯救世界！
多么热血沸腾的故事啊！
但林辰阳不觉得热血沸腾，他觉得傻逼透了。
他的背包有点重，只能抱在胸前，他感觉被压的有点喘不上气。
“你的机票和其他证件我会帮你搞定，你等我的通知就行了。至于你的家里人……还得你回去后辛苦挨骂了……不过放心，后面我们会帮你办妥一切的，你会有合适的理由出国的。”江岁在分别时对他说，“顺带一提，我们学院的总部在美国，推荐你学点英文，不然可能会被美式霸凌。”
“美国？你们学院的副业不会是大型爬行动物的屠宰技术吧？”林辰阳吐槽，“有没有免费送人回家的医疗保障啊？你们全都说中文吗？”
“之前是在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岛，想去只能坐游轮和直升机。后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被废弃了，就搬到了美国。”江岁说，“大型爬行动物的屠宰技术？那个得看情况，也可能变成小型昆虫的养殖计划。不过医疗保险倒是有，如果活着能拿一大笔钱，死了就把你免费烧了，节省你的火化费用。至于中文……我们的课程大多都有中文翻译版本，而且很多人都会点中文，你会说点简单的英语口语就行。而且我们还有外语课程，你不会英文不要紧，一周就能过六级，只不过这个不算学分……具体的我到时候会给你细说，你现在不用操心那么多就是了。”
“到时候？”
“我来接你的时候。”江岁把他一脚踹下了车，“下次见面记得把你的头发打理一下哦，那股味道真的是绝了！”
一个月后一封来自美国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林辰阳家里，“伯里克学院”，这应该就是江岁背后的神秘组织，神秘学院。
不得不说这个表面功夫做的很好，林辰阳甚至可以在网上查到这个学院的官网和它的注册文件，看上去就是一所非常好的美国大学。
他的家人全都震惊了，谁都没想到这个满脸痘痘的家伙干了件这么大的事，外婆担心被骗还托人跑去教育局问，结果是确实有这么所学院，地址在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
林辰阳那天还在睡梦中，日上三竿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到什么声音，起来一看，七大姑八大姨全到家里来了，而外婆则捧着三柱香跪在妈祖像面前拜拜。老妈那天也来了，一来就嘘寒问暖的，完全忘了之前的各种不快。
后来老爹也来了，那个秃头的男人没说什么，只是从皮夹克里摸出一个大红包塞了过去。
但和家里人的喜悦不同，他反而很害怕，那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虽然江岁说过她们已经确认过了没找错人，但林辰阳依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梦，梦醒了就醒了，什么都没了。
后来是林曜冒了出来，他才稍微定了定神，毕竟超能力骸灵什么的林曜知道的比他多。那天林辰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林曜总算松口，承诺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教他怎么这股力量，至于什么叫关键时刻，林曜说全凭她心情。
林辰阳有点无语，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好吃好的供着这位爷……或者说供着他自己，顿顿鸡腿饭再加两个卤蛋。
出租车在机场停了下来，刚一下车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就凑了上来，他的身后跟着四个穿着相同制服的男人。
“林辰阳先生吗？”
“啊……对……”林辰阳对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有点懵。
“您好，我是江岁小姐派来接您的。”男人微微躬身，“请跟我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林辰阳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对于这个组织来说这么重要，还单独派人过来接他。
“是江小姐说你在这辆车上的。”男人指挥着手下搬着行李，“江小姐已经等你很久了，请跟我们来。”
林辰阳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一旁的通道过了安检，来到候机厅。
“江岁她在哪？”林辰阳开口问道。
“在那。”男人指了指窗外。
林辰阳顺着手指看过去，看到了一架黑色的飞机，他整个人突然呆住了。
那是一架湾流公务机，据说是世界上最快也最豪华的公务机。它的最大巡航高度是15000米，平流层。飞行过程不会产生颠簸，客舱噪音处理的很好，乘客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空中飞行。它的价格高达7000万美元，属于政客和富商的豪华私人玩具。林辰阳这种土狗自然是接触不到的——也不能说接触不到，他毕竟可以在短视频上看见，看的多了他自然也能认出来。
“这不是在骗我吧？”他的声音颤抖。
“这边请。”男人微笑。
林辰阳小心翼翼地走进客舱，打量着客舱的装扮，生怕碰坏了什么东西自己赔不起。
舷窗上包裹着带着香气的柚木，真皮沙发上绣着金色的细边，机舱内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豪华！真TM豪华！神秘组织就是牛掰！他在心底里止不住地赞叹。
他的目光突然停住了，客舱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估摸十三四岁，右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身上的白布裙子因为她那过于瘦小的身形而显得有些松垮，就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般脆弱不堪。她的皮肤很白，甚至有点病态的惨白，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失去了生机一般，毫无生气地坐在那里，仿若被世界遗忘的孤独存在。
林辰阳进来的时候她捧着一瓶果汁，插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呡着。
听见有人来了，她慢慢抬起头，左眼那只毫无生气的眸子紧紧盯着林辰阳。
林辰阳被盯的有点不自在，他有些尴尬的开口：“嗨！你吃了吗？”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想抽自己，太尴尬了吧！但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尴尬的场面。
有什么东西好像动了一下。
林辰阳眨眨眼，那个带他来的男人正在外面整理他的行李，客舱里面也没有什么猫猫狗狗等宠物。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刚刚哪里好像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家里静悄悄的只有你一个人，但你总感觉除了你还有别人在家，你大起胆子找了一圈，除了你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但你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家，而且还一直盯着你看。
那个东西好像又动了一下。
林辰阳再次眨眨眼，客舱内确实只有他和女孩两个人……难不成客舱里面有鬼？说实话接受了这么多设定后接受一个有鬼的设定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他定了定神，再次环顾四周，豪华的客舱内确实只有他和女孩两个人。
林辰阳并没有发觉那个东西已经接近了自己，它像幽灵一般绕过了障碍物，慢慢地绕到了男孩的身后，张开了它无形的大口。
有人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
它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孩站在它身后，微笑着看着它。它和女孩对视了两秒，猛地窜上客舱顶，迅速消失不见。
这一切只发生在林辰阳那句尴尬的“嗨！你吃了吗”的招呼之后，整个过程只有几秒。
林辰阳并没察觉到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可能有点神经质了。
“额……你你你你你好……”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我我来找江岁……”
他话没说完，女孩放下手里的果汁，往后面的房间小跑过去，留下一脸懵逼的林辰阳。
私人飞机的卧室内，江岁正在整理文件。
卧室门突然被打开，女孩小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她，把脸埋进她怀里，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江岁一愣，以她对女孩的了解，没什么东西能把她吓到。这个女孩曾经在遍地的尸骸里啃饼干，周围都是些白的红的，不知道是骨骼还是器官。当时执行任务的队员都是特种部队出身，他们看见那种场景都忍不住反胃，而女孩只是安静地坐在尸骸里啃饼干，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怎么了？小幽？”江岁轻轻抚摸女孩的脑袋，轻声开口，“又做噩梦了？”
“江姐姐……”女孩淡淡开口，“门外有人找你……”
“林辰阳？他来了？”
“不……小白它很害怕……”女孩把脸埋的更深了些，“小白很怕他，他身上有东西……小白很害怕……”
“很怕他？”江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知道小白是什么东西，它可以说是地狱的魔鬼，能让那种东西很害怕的……有什么能让地狱的魔鬼害怕？更魔鬼的东西？林辰阳看着可不像魔鬼，更像是一只土鸡，难不成和他的骸灵有关？校长说的是真的？
“没事没事，姐姐在这里……”她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脑袋，把她抱上了床，“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啊，姐姐去办点事。”她把被子盖在女孩身上。
“在这等我，好吗？”她亲了亲女孩的额头，女孩点了点头，缩进了被子里面。
江岁收拾好文件，走出房间，看着还愣在原地的林辰阳，“坐啊，干站着干嘛？”
“哦哦……”林辰阳有些拘谨地在一旁坐下。
“抱歉啊，那是我妹妹小幽，有点怕生……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啊……”林辰阳挠挠头，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就好……”江岁暗暗松了口气，“要喝点什么吗？”
“我觉得大瓶可乐就很不错。”林辰阳说。
江岁把可乐放在他面前，“接下来的旅途由我来为你做最后的入学辅导，如何？”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鉴于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这一步其实可以跳过的，但流程还是要有的……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伯里克学院的教授江岁，也是你的直系导师。这个学院你也知道是干嘛的我就不多说了，懂得都懂。”
“直系导师？”林辰阳一愣，“你是教授？没看出来啊？”
“事实上我就比你大三岁，两年前从学院毕业，一直待在学院教书。”江岁说，“但我一直没拿到教授评定，并不算是正式员工。”
“所以……你现在只是临时教员？”林辰阳思考着用词。
“差不多，还没转正，还在试用期。”江岁说，“如果在试用期间我可以做出什么重大贡献的话，试用期结束转正的概率就很大。”
“重大贡献？”
“比如我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或者我研究出了时光机器，再或者我可以徒手搓核弹之类的，满足以上条件都可以算作重大贡献。”
林辰阳眨眨眼，江岁说的这些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如果他们的转正要求这么高……那正式员工又是怎样的？能一拳打停地震么？
“是不是觉得这很神经？你看看那些要求是人类能够做到的？”江岁说。
“说实话……你们的正式员工……”林辰阳点头，“可能不是人……”
“事实上除了这些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江岁又倒了杯酒，“那就是在试用期期间教出一个合格的学生，这样也能写在评定里，不过没人会选择一个临时教员当导师，所以我没招到学生。”
“所以我是你转正的法宝？”林辰阳反应了过来。怪不得她对自己这么好……感情是这个原因啊……
“嗯……被你发现了……”江岁耸肩，“毕竟没人愿意当我学生，他们更喜欢那些一把年纪的老骨头……我就不明白了都是白毛咋差距就那么大呢？”
“大姐你的白毛含金量可能没有他们的高……”林辰阳捂脸，“那大姐……教授您……有经验吗？我是指带学生的经验，我还不会那什么骸灵啊，你要是也没经验那我不是完蛋了？”
“别叫教授了，多见外，叫我岁姐就行。”江岁摸摸下巴，“也不能说完全没经验，我之前带过一个学生……但他后来出意外，死了。”
“死了？！”
“对，死了。”江岁的语气平淡，“在一次外出实习的时候出意外，被困在海上三个月，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臭了。那之后就一直没人愿意选我的课，我都快抑郁了。”
林辰阳一脸惊恐。
“哎呀放心了，那只是个例情况。”江岁摆摆手，“他在一次外出实习的时候遭到海难而已啦。”
她的表情好像在说“嗯，只是一次海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那那那那那我不会也出意外然后臭了吧？”林辰阳有点揪心，“我可以换个导师吗？”
“干嘛？看不起你岁姐啊？”江岁挑眉，“想跑可以啊，姐姐我开私人飞机来接你的，你把燃油钱给我付了行不行？”
“我抗议，你这是霸王条款！”林辰阳举手抗议，“我可以自己买机票去的！”
“那你面签呢？没我们你以为你面签能过？”江岁说，“而且你都填好选课单了……”
“选课单？我哪里有填过这玩意？”林辰阳打断了她。
“上次见面的时候填的啊……不过那是我帮你填的，填的都是我的课，你只是签个字按个印。”
“那不是保密协议吗？”
“那个倒不是，那是我提前为你准备的选课单。你猜为什么你妈的股票在上涨？我从家族里调了点钱过去，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会大闹一场。”江岁说，“你肯定也不喜欢你妈闹腾。所以你看，姐姐我对你多好啊，把一切都考虑进去了，你就不打算以身相许一下吗？”
“停停停大姐我服你……”林辰阳捂脸，“我怂行吧？我怂……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
“你的家族应该很有钱吧？”
“对，跨国生意，十几个小目标只是分分钟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个临时教员？这不是自降身份吗？”林辰阳问道，“还是说这所学院的正式员工福利实在太好了，好到你都不想当一个千金小姐。”
“这个啊……”江岁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总有些事情嘛……”
刺耳的声音穿过了时空，回荡在她耳边：
“她是个杂种！她玷污了家族的血！”
“她必须被处死！不能留着！”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杂种……我马上就要嫁入豪门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
江岁的眼神暗了下去，随即恢复正常：“你知道吗？有的富二代会自己跑去送外卖，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林辰阳摇头，他不是富二代，这些当然不懂。在他的思想里，富二代就该开豪车住豪宅，身边美女如云，吃喝不愁，帆船赛车骑马，想玩啥就玩啥，跑去送外卖……这是少爷想体验平凡人家的平凡生活吗？
“你是想体验生活？”他得出了这个答案。
“成就感懂不懂？成——就——感——“江岁拉长了声音。
“成就感？”
“现在和你说这个你肯定听不懂，所以我建议你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