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宁大哥,咱们成婚吧。

处理完河边的事情,已经是酉时了。

许是河伯降罪,往县城里赶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宁渊还要在这里待几天,等到傅良才把他交代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才会离开。

一行人回到县里,傅良才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不过宁渊拒绝了。

吩咐其他人先去客栈落脚,宁渊陪着钟寒先回了趟家。

乱局方息,此刻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两边铺子也都闭门灭了灯。

宁渊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牵着钟寒的手,在街上慢慢走着。

“父亲说这里有很多坏人,他怕我受伤害,所以很少允许我出门。”

“为了防止我无聊,他也经常带些好玩的好吃的回家里。”

“西街的糖葫芦,南街首饰铺的簪子,陈家书铺的话本故事,还有彩云姐家的刺绣...”

“但是在家里待久了,总是会厌烦的。”

“有时候我就会趁着父亲外出的时候,偷偷让彩云姐带我从家里溜出来,上街逛一逛。”

“那时候,我觉得这县里哪有坏人啊,他们都笑得那么开心,对人那么和善,父亲肯定是在骗我。”

“可后来,忽然就变了。”

“县里发了大水,淹了农田,好多人吃不上饭了。”

“县衙的案子越来越多,父亲忙得不可开交,也开始经常外出。”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好几天才回一次家,草草换个衣裳,叮嘱我不要乱走就又出去了。”

“我想让彩云姐带我出去看看,她说县里现在很乱,也不让我出去。”

“再然后啊,就是有一天,父亲刚回家没多久,忽然一群人冲进了家里,乱打乱砸。”

两人来到一处破败的建筑前。

钟益为人节俭,平日里衣食住行皆从简,没有在外边置宅,是直接住到了县衙后院。

昌平县位置偏僻,又年年都是负政绩,属于那种朝廷讨厌百姓埋怨的地方。

朝廷不给钱,百姓交不上税,缺钱得很。

这县衙自建成起就再也没修缮过,前段时间被那些恶徒砸过一轮,更显破落。

县衙大门处空空荡荡,两扇木门早就被毁掉了。

两人跨进门,进入县衙左边游廊。

“当初我和父亲来的时候,这整个县衙几乎就没有不漏水的屋子。

父亲亲自动手,修了整整三天才修好。”

钟寒和宁渊穿行在孤寂破败的廊道里,伸手指着两边房屋上胡乱钉到一起的木板。

“父亲读了一辈子书,哪里修过这东西,活干的粗糙得很。”

廊道尽头便是后院,此刻雨势渐大,两人没有过去。

“宁大哥你看,那块板子,就那块。”

钟寒伸手指着后院西厢房前窗上的一块木板:

“那块钉的是不是比其他的好看的多?哼哼,那是我安的呢。

当时父亲还夸我说,以后要是穷得吃不起饭了,我们就一起去给别人家修房子过活。

我当师傅,他打下手。”

钟寒笑着,可眼泪却禁不住地往下流。

宁渊轻叹一声,把她拥到怀里,伸手为她擦掉眼泪。

“可父亲。”

钟寒哽咽一声,然后便再也绷不住,哭了出来:

“可父亲为什么不要我了啊?”

“他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给人修房子的。”

“他说过要一直陪着我,去更多的地方的。”

“他还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埋了女儿红,说要等我出嫁那天拿出来喝的。”

“可他怎么就走了啊!”

亲眼看着父亲被人打死,数天的生死逃亡,两月的冰封,再到如今一路走来终于为父亲报了仇,回到家中睹物思人。

所有的情感一瞬间爆发出来,年仅十八岁的姑娘埋在宁渊怀里,嚎啕大哭。

暴雨倾盆,如天河倒悬。

雨水连珠成串砸在地面、房顶,迸裂碎散,声若雷霆。

可却也难以压住钟寒心头的悲怆。

“宁大哥,我没有亲人了。”

宁渊紧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安慰,等到她情绪渐缓,才开口说道:

“还有我呢。”

...

“宁大哥。”

“嗯?”

“我想当你娘子。”

宁渊抚摸着她的脸颊:“你就是我的娘子啊。”

“我想当你真正的娘子。”

钟寒伸手抓住他的手,抬起脑袋盯着他:

“宁大哥,咱们成婚吧。”

“好,我明天就去安排。

河伯娶亲频繁,这县里的红事铺子多得很,很快就能把东西置办——”

钟寒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嘴:

“宁大哥,我不想等了。

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我今晚就想当你的娘子。”

说完生怕宁渊不同意似的,接着说道:

“我跟裴姐姐说过了,这几天她身体不舒服,把你让给我了。”

宁渊失笑:

“我又不是货物,怎么还能这样让来让去的。”

“那你愿不愿意嘛?”

宁渊环住她的腰,把她轻轻往上抱了些,低头吻了上去。

...

良久,钟寒缩了缩脑袋,俏脸红润:

“宁大哥,回房间吧,西边的厢房,那是我以前的房间。”

宁渊嗯了一声,抱着她冲入浑蒙的雨幕中,来到厢房外,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

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张半张床板,灰尘堆积。

宁渊取出一张清心符贴到钟寒背上,问道:

“这里很脏,我怕委屈了你,真要在这里吗?”

钟寒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已有答案。

宁渊轻抚着她的脑袋,翻手从山河玉镯中取出一床棉被。

“那你铺下床,我去把那坛女儿红挖出来。”

...

等到宁渊抱着酒坛回来,钟寒已经铺好了被子,抱着膝盖坐在上边。

她头上盖着红盖头。

察觉到有人进来,钟寒轻声开口:“宁大哥?”

“是我。”

宁渊来到她身前,问道:

“这是彩云的盖头?”

钟寒点点头。

宁渊掀起盖头,天地昏暗,屋内漆黑一片,可宁渊依旧觉得眼前的姑娘绝美。

“宁...相公。”

“娘子。”

“没找到酒杯,凑合一下吧。”

宁渊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放下酒坛抱住钟寒贴了上去。

两人倒在床上,钟寒下意识搂紧了宁渊,闭着眼品味他口中渡过来的酒液。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喝酒。

喝的是父亲为自己珍藏的女儿红。

很辣。

也很香。

钟寒眼角沁出一滴眼泪。

父亲。

女儿成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