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温夕看向派出所的玻璃门,忍不住发怔。
什么时候走的?
“温夕?”
向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半蹲在她面前:“你还好吗?除了手腕,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伸手想握住温夕的手腕,却在即将触碰时突然停住,手指悬在半空。
“没有。”温夕摇摇头。
她忍不住转头又望向派出所大门。
温夕抿了抿唇,转头请女警再借她手机用。
电话接通后,她声音低低的:“妈,我没事了,等会儿就回酒店。”
“好好好,妈妈明天早上就来接你,你先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等她再抬眼时,向然已经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
“你怎么会在京北?”
“我是京北人。”
这个答案让温夕怔了怔。
“哦…”
“我先送你回酒店吧?”向然站起身,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指着温夕的手腕:“先去药店买点药吧?”
温夕顺着他的目光,发现手腕已经变紫了。
她突然想起周路衍手背上那道伤口,血珠沿着他的手指滑落的画面又一次重映在她眼前。
触目惊心。
“不用了,我想先回去。”她轻声说,跟着向然走出警局。
夜风拂过脸颊时,带着京北特有的干燥气息。
向然走在外侧,身影时不时挡住远处驶来的车灯。
很怪异的感觉。
“你爸妈什么时候到京北?”
路灯将温夕跟向然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明天一早。”温夕看着地面上交错的影子,“他们坚持要来接我。”
向然点点头,卫衣帽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行。”
转过街角,京北大酒店的霓虹灯牌已经遥遥在望。
温夕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是京北人?”
“嗯。”
向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仍落在远处。
“那你为什么要来临市上学?”
向然的下颌线显得格外清晰,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滑动。
“我喜欢,”向然勾起嘴角,转身看向温夕,挑了挑眉,“不行吗?”
“到了。”
向然在酒店旋转门前站定,玻璃门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他侧过脸:“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温夕呼吸一滞。
“不用了,谢谢。”
“向然同学,”温夕走出去几步,又突然转过身,“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要忘了这周六。”
向然脚步一顿,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温夕站在原地,直到冷风灌进衣领才回过神来。
她刚准备往酒店里走,却改了主意,走向酒店旁边的药房。
结账柜台,店员将创可贴和碘伏还有棉签装进袋子里,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音。
温夕的脚步在走廊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站在周路衍房门前时,抬起的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等待的十几秒里,温夕盯着门牌号上的金属反光,胸腔里心跳声如鼓。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
周路衍穿着白色短袖出现在她面前,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那个,”温夕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手背上的伤。”
她指了指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周路衍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才注意到这道伤口。
再抬眼时,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温夕将袋子往前递了递:“伤口不处理会留疤,给你。”
周路衍没有立即接过。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温夕能闻到他身上淡淡薄荷香混合着些许清冷的雪松气息。
“谢谢。”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
周路衍目光落在她泛紫的手腕上,“你的手,也处理一下,进来吧。”
温夕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已经肿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拒绝,却听见塑料袋里的碘伏瓶子轻轻碰撞的声音。
她抬眼望向周路衍,撞进他的眼波里。
房间玄关处的昏黄的顶光落进他的眼底,将平日里冷峻的眸子染上一层温润的琥珀色。
好像没办法拒绝。
“那就…简单处理一下。”
她听见自己说。
周路衍将房门敞开。
房间里的台灯亮着,照亮了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周路衍关了门,快步跟上来,先一步走到书桌上,把笔记本合了起来。
“坐。”周路衍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自己则打开温夕给的袋子。
温夕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把椅子拖到书桌旁。
周路衍已经拿起沾了碘伏的棉签看向她。
“啊…不用不用,”温夕意识到他是要给自己涂,连忙摆摆手,“等会我自己来就好。”
周路衍会意,收回了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朝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痕上涂。
那道伤痕在碘伏的擦拭下愈发明显。
温夕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周路衍的侧脸。
他微微低头处理伤口的姿势让后颈的脊椎骨节清晰可见,洗得发白的棉质短袖在灯光下几乎透光。
领口处有些许起球。
温夕的心不可抑制的揪了起来。
棉签擦过伤口时,周路衍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温夕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还有几道浅浅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泛着白痕。
“你经常受伤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周路衍的动作顿了顿,棉签悬在半空。
“不经常。”他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温夕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酸涩感才稍稍缓解。
她伸手去拿棉签时,沾了碘伏,准备往左手肘涂。
抬起左臂时,衣袖滑落,露出肘关节处已经泛紫的擦伤。
药水触到伤口的瞬间,她下意识咬住了下唇,眼睛紧紧闭了一下。
温夕涂药的动作有些笨拙,棉签好几次蹭到了伤口之外的皮肤,留下褐色的痕迹。
“我来吧。”
周路衍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里的棉签。
当冰凉的碘伏棉球触到手腕时,温夕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周路衍的动作立刻放得更轻,他的指尖温暖干燥,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淤血最严重的地方。
温夕看着周路衍的发旋,优越的山根一览无余。
周路衍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漠。
“好了。”
周路衍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动作很轻。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和他收拾药品时塑料袋发出的窸窣声。
“谢谢。”温夕小声说着。
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周路衍的手背上。
那道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但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周路衍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不客气。”他回答,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些冷硬。
温夕起身:“那个,我先回去了。”
“嗯。”周路衍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抬头。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收拾药品的动作上,手指将碘伏瓶盖拧紧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
回到房间,草草洗漱之后。
温夕瘫坐在床边,手指碰到兜里那个屏幕破碎的手机。
她勉强划开锁屏,裂痕间隐约能看到付念云发来的几条消息——这个点,她应该刚下晚自习。
指腹在碎裂的屏幕上徒劳地划了几下,触屏彻底没了反应。
温夕把手机往床头柜一扔,整个人栽进被褥里。
周路衍比她想象中更温柔。
手腕上还残留着碘伏微凉的触感,和他指尖的温度。
是噩梦之后给的甜蜜吗?
天刚蒙蒙亮时,急促的敲门声就惊醒了浅眠的她。
温夕揉着眼睛拉开门,带队老师担忧的脸和父母通红的眼睛同时撞进视线。
“妈...”温夕顿时清醒,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妈妈来了,”贺慧心将温夕搂进怀里,右手拍着她的背,“不怕了…”
父亲站在一旁,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确认没有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贺慧心又看向温夕:“昨天警察给我打电话了,把我跟你爸爸吓得半死!”
带队老师此时面上带着严肃:“温夕同学,京北警察那边也在继续跟进,势必抓住另外一个的。”
回临市的车上,贺慧心跟温夕坐在后排。
贺慧心正在跟马丽蓉打着电话,突然想起什么,侧头问正趴在窗边吹风的温夕。
“见义勇为那个小男孩,是叫周路衍吗?”
温夕转过头,懵懵的点点头。
然后就看见贺慧心笑着对电话开口:“对对对,是叫周路衍,我们是想谢谢他来着,但是今天指导老师说他提前走了就没联系上。”
“英才班?好好好,改天我亲自到学校谢谢他。”
-
贺慧心一回临市就给马丽蓉打了电话,不由分说地为温夕请了三天假。
“下周一再去上课,这几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温夕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她还蛮喜欢上学的,这样就可以看见周路衍。
在拿到新手机之前,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温夕兴奋的将温启瑞买的新手机开机,然后登上自己的QQ。
付念云的消息一下子顶了上来:
【小夕夕!你没事吧?!听说你在京北出事了?!!周路衍还跟你一起出事了!!!??】
【马老师今天上课提到你请假了!】
【看到消息快回我!!!】
温夕赶紧回复:【我没事,已经解决了,是周路衍救了我。周一就能回去上课。】
消息刚发出去,付念云就秒回:【啊啊啊小夕夕你终于出现了!吓死我了!周路衍救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温夕犹豫了一下,简单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付念云发来一连串震惊的表情包:【天啊!这也太可怕了!幸好你没事!!!对了,你知道周路衍也请假了吗?】
温夕的心猛地一跳:【他也请假了?为什么?】
付念云很快就回复了她。
【我听我初中同学说是在家养病…?】
温夕看着手机,右手拂过昨天被周路衍涂碘伏的左手腕,此时破皮处已结了痂。
周路衍会不会是伤得太严重了,碘伏消毒根本不够?是破伤风了吗?还是伤到骨头了?
温夕咬着下嘴唇,周路衍是因为她才这样的。
【他伤得重吗?】
付念云回复得很快:【好像是手伤,是帮你打坏蛋受的伤吗?】
温夕自然而然的愧疚了起来,她想为周路衍做点什么。
“夕夕,吃饭了!”贺慧心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餐桌上,温启瑞正在看手机新闻,贺慧心端上最后一道菜。
温夕食不知味地扒着饭,满脑子都在幻想周路衍现在的伤势,怎么会严重到请假?
吃到一半时,温夕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手机跑回房间。
她给付念云发消息:【你知道怎么联系周路衍吗?】
付念云秒回:【你要加周路衍?】
温夕的手悬在手机键盘上,她纠结了几秒:【就想谢谢他...】
三分钟后,付念云发来一串QQ号码:【叶嘉伟,英才班学委,他跟周路衍关系还行。】
添加好友的申请发了三次才被通过。
叶嘉伟的头像是一张星空照片,个性签名写着“物理即真理”。
【你好同学,我是三班的温夕,】她斟酌着用词,【我想问下周路衍家的地址。】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后发来一条:【我也不知道他家在哪,我把他电话号码推给你吧?】
电话号码?周路衍没有QQ号吗?
【哦…那也行。】
温夕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通话键。
“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让她的心跳加速一分。
“喂?”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温夕攥紧了手机。
周路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还带着一丝沙哑。
“啊,是我,我是温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还好吗?听说你也请假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没事。”周路衍简短地回答,“只是感冒。”
温夕坐在床边,右手抓紧了被角:“那个...你的手...”
“已经在好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远,像是在移动,“不用担心。”
背景音里传来模糊的咳嗽声,还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温夕嘴里那句“我想来看看你”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温夕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真是…像周路衍的作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