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大善人艺多不压身

曾涂此人,三十上下年纪,乃是兄弟中的大哥,平素内外事务,多有他襄助老父处置,因此举止格外老成。

此人生得细长眼眉、方块下巴,甚是冷毅,但此刻眼见幼弟小命一点点流逝,放声嚎哭,一张方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杨雄等人看在心中,暗怀恻隐。

李云龙冷眼旁观,脸上不见动容,心里也有些软了起来。

自家使劲回想:水浒故事里,梁山究竟为什么要打曾头市来着?

使劲想了半天,只隐隐记得点轮廓——

似乎是那“黄毛狗”偷了一匹宝马被曾头市夺了,跑来告诉了宋江,说本是要送给他做个进身之阶,结果被人抢了。

宋江随即令人一打听,曾头市果然吹嘘着说要攻打梁山,于是梁山先下手为强,灭了曾头市。

李云龙记不得其中细节,但在他看来,“黄毛狗”本是偷来的马,给人抢去,也只能叫做黑吃黑,所谓嘴大吃四方,嘴小吃自己,他老李当年和兄弟部队抢战利品,不也是抢得嗷嗷叫?

至于和梁山为敌,人家既然练了民团,有保境安民之责,梁山作为附近最大的贼伙,自然成为了假想敌,喊几句口号和官员们有个交代,似乎也很合理。

但李云龙随即又想起,石秀说他家是金国人,那不是和岳爷爷对付的金兀术成了一家?

按李云龙的价值观,和楚云飞之流打仗,尚属于兄弟阋墙,但是和小鬼子,那就真正是不死不休了。

李云龙思忖片刻,决定亲自问曾涂一问,若真个和金兀术是一伙,那也别等什么梁山泊了,他自己就要设法灭了这曾头市!

“曾涂!”李云龙厉声道:“你要老子救你弟弟,先回答老子一个问题!”

曾涂此前一遍遍许愿哀求,李云龙理也不理,本来早已绝望,此刻听他开口,真是如闻仙乐!

“哎呀”一声,爬到李云龙脚下,连声道:“大王但又所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救俺五弟。”

“那我问你!”李云龙盯着他眼睛道:“你家既然是金国人,为何要跑到这大宋境内招兵买马,到底你们意欲何为?”

“啊?”曾涂一愣,倒没想到李云龙问的是这个问题,眼见李云龙目光如虎,不敢耽搁,连忙说道:“大王,此事说来话长,小人简断截说,其实我家离开所谓金国时,他还不曾建国,那立金国的乃是女真族,女真族中,一向分为熟女真、生女真两大支,各有许多部落……”

李云龙怕他瞎编,故意咋呼道:“放屁!菜分生的熟的,部族怎么能分生熟?难道熟女真都是锅里生出来的?”

曾涂摆手道:“好叫大王得知,所谓熟女真,那是辽圣宗耶律隆绪年间,将几个女真大部落迁至辽国东京辽阳府一带,编入了辽国户籍,也如寻常百姓般耕种畜牧,缴纳皇粮,家境若是好些,也能读书习武,所谓熟者,其实就是受了教化之意。”

他扭头看了一眼曾升,语速愈快:“至于生女真,他都是较小部落,生活于高山密林之中,只以渔猎为生。其中有个完颜部最为强大,辽国让他自治,设了个生女真节度使,便是完颜部的头人担任。又因辽人对待生女真甚是苛刻,生女真对辽国也极仇视,近数十年,完颜部连出几代人杰,渐渐统一生女真各部,开始打起了熟女真的主意,不合我爹当年收山货时,曾大大得罪过完颜部的人,见他日趋坐大,心中不安,索性全家南迁来到宋境,以求保全。”

曾涂说话时,李云龙始终紧紧盯着,见其面不改色、一气说来,暗自点头,心想这话看来也是不假,如果临时编造,难逃咱这双眼睛。

“至于招兵买马……”曾涂忽然有些愤愤起来:“我父亲这些年往南国贩卖北地奇珍,积攒了不少家资,只因没有人马势力,畏那完颜部如虎,只能舍家弃业而逃,这种亏吃一回已然嫌多,如今又岂肯重蹈覆辙?自然要设法增强实力,以求自保,假以时日替宋国立些功劳,我兄弟几个名正言顺做了战将,说不定还能杀回北国报仇,也未可知。”

李云龙听他说完,放了大半的心,心想那个金兀术,大名岂不就是完颜兀术?还有个没鼻子的军师哈迷蚩,原来和这曾家竟是敌人——

那么敌人的敌人,倒是可以做做朋友!

李云龙心里暗想:这曾家和我们只不过是争一口气,和完颜家却是难以化解的大仇,不然他岂肯舍家弃业,从东北一直逃来河北?如此说来,咱老李帮他一帮,有何不可?

他依旧板着脸,指着曾涂鼻子道:“曾涂,本来你们兄弟伤了我兄弟,定是要你血债血偿的,如今看你弟弟血也流了不少,你的一条胳膊也被废了,我兄弟的仇便算报了,唉,只怪老子这人万般都好,就是心地太善,人家都叫我李大善人,看不得你叽叽叽叽的哭,便设法救你弟弟一救把,若侥幸救得活了,让他自己向我兄弟叩头赔罪。”

曾涂狂喜道:“多谢大王,多谢寨主!”

冲着李云龙连磕三个响头,又爬去项充面前,流泪叫道:“我等有眼无珠,冒犯好汉,还请好汉宽恕则个!”

说罢又磕响头,只磕了两个,身子一歪,昏死过去。

石秀上前查看,见曾涂肩头伤口兀自流血,摇头叹道:“这厮所伤虽非要害,这么半天流血下来,死了也自寻常,难为他能撑到现在,直到我哥哥松口救他弟弟,这才不支晕倒,倒也是个硬汉。”

项充摇头道:“这等硬汉人家,尚被人吓得南逃数千里,那姓完颜的,却要厉害到何等程度?”

李云龙道:“姓完颜的不是好东西,心里怕是打着咱花花河山的主意,项充兄弟,为兄的正是听说他家是完颜家的仇家,这才准备留他一命,将来能用得上他家势力。”

项充笑道:“小弟岂不省得?我等本非大仇,江湖武人一言不合动武伤人,也自寻常,便是杨雄几个兄弟,我们此前不是差点厮杀起来?即便小弟和李衮,当初不也是特意去打劫哥哥?他两个伤到这般地步,哥哥还是快快施救吧,我看这少年怕是难活。”

李云龙摇头道:“这两人吃得好长得壮,又是练家子,身体比普通人好了太多,我打得只是他肚子,多半死不了。”

便寻清水洗了手,借了时迁那口极锋利的匕首,使火烧了烧刀锋,径直划开曾升衣裳,自弹孔处割开,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探入手哗啦啦一番翻找。

曾升一声惨叫,硬生生痛的醒来,老李抬起脚踩住他胸口不许动弹,自顾自把子弹挑出,笑道:“不错,这小子命还挺大,没打断他肠子,不然老子还要多费手脚。”

便花十点义气值兑出一瓶万应百宝丹,叹道:“先前给项充疗伤,咱还说此药不算对症,不想这么快就来了个对症的。”

说着先把保险子塞入曾升嘴里,再把药粉内外洒匀了,合上肚皮,让时迁去和店家借了一根针,思忖片刻,突发奇想,在众人更加惊恐的眼神中,于曾升完好的肚皮上,割下细细一条人皮,曾升长声惨叫,再度晕倒。

老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皮小心穿进针孔,飞针走线,唰唰缝上伤口,自夸道:“这就叫艺多不压身!咱要不是当过被服厂厂长,哪里能缝这般漂亮?”

顺手把剩下药粉洒在伤口上,找干净布条缠了,擦一把汗,欣慰道:“如果他命大,这就算是活了。”

他也不辞辛劳,回头又看曾涂,这厮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惊恐道:“大王,求你垂怜,替小人请个大夫可好?”

老李狞笑道:“咱老李神枪所伤,一般的丈夫可看不好,乖乖躺下吧!”

一拳打晕曾涂,洗手、烧刀,照葫芦画瓢,把嵌在他肩骨上的子弹剜出,又是十点义气值,一瓶万应百宝丹,替他止血包扎。

因这次有了经验,所造伤口倒是不大,老李思忖一番,觉得不必缝针,曾涂因此少挨一刀,堪称幸运。

杨雄、石秀帮着将二曾抬入房内,放在床榻上,李云龙自己洗了两手血污,聚集众人,商量道:“这趟出行,本要去二龙山拜见鲁智深等人,如今多出这些伤员,却是何去何从?”

石秀便道:“怕还不止是伤员,今日走了那曾头市教师苏定,若是相隔不远,快则今夜,慢则明后日,曾头市必有大队人马前来寻仇,我等如何对付他,也要先行算计。”

李云龙不在意道:“我救了曾涂、曾升的命,曾涂伤得不重,不久自然醒来,让他自行分说,他若临阵有变……”

他摸了摸背后的冲锋枪,冷笑道:“那也不过是再杀他一场。”

说到这里,老李兑换出三把单打一并许多子弹,三把枪给了杨雄三人,子弹让众人分了。

杨雄几人想起今日斧头队齐射的威力,精神顿时大振,爱不释手的把玩枪支,反而隐隐有些期待曾头市的人马言而无信,大家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