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破局

董应举被调任为应天户部右侍郎。乍一听，这官职似乎与京城的户部右侍郎无异，可实际上，应天的六部衙门清闲得近乎门可罗雀，被调往此处，实则与流放并无二致。

董应举深知，这一调令，就如同给自己的政治生涯判了“缓期执行”。与主动辞官相比，不过是多了一份俸禄维系生活体面，可这对一心报国、渴望在朝堂施展抱负的明代士大夫而言，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只要魏忠贤依旧权倾朝野、把持着朝政大权，自己再想回到权力核心，参与朝廷机要，基本上已毫无可能，往昔的壮志雄心，如今只能在这安闲的应天被慢慢消磨。

客栈门口，梁良摆好桌椅，文房四宝整齐排列。

桌椅位置精心挑选，离街道近却不在正中，他心中忌惮魏忠贤势力，唯恐批注未成就被阻拦。

梁良深吸一口气，稳稳握住毛笔，饱蘸浓墨。须臾，笔锋落下，游走间如龙蛇舞动，势不可挡，每一笔每一划都力透纸背，锋芒毕露。这手漂亮的书法，可是他在应天府耗费无数日夜、下足苦功才练就的。

不过一个时辰，一篇策论批注便一气呵成。

梁良在其中列举两汉贤宦吕强、曹腾，还有唐朝的高力士、杨思勖等为例，笔力千钧，驳斥崔呈秀等人的荒谬言论。

“汉之吕强，虽居掖庭，却冒死谏言，劝灵帝轻徭薄赋，解百姓于倒悬；唐时高力士，忠心可鉴，常劝明皇远离梨园奢靡，心系社稷兴衰。”

这样一来，崔呈秀诬陷梁良在会试策论中写“使太宗与厂臣共襄盛举”，暗讽魏忠贤僭越帝位，还妄图借题发挥，说这是讥讽魏忠贤想学汉唐宦官干预朝政，就全然站不住脚，不攻自破了

路人纷纷围拢，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其中不乏商贩与农户，他们虽不解文意，却也被那漂亮的字迹吸引，认定这必是佳作。

梁良搁笔，转头对梁文景和姜曰广说道：“老爹，姜兄，策论批注已完成，接下来便仰仗二位了。”

梁文景点头，满脸和气地对百姓拱手：“今日犬子刚写完策论批注，承蒙各位捧场，老夫感激不尽。略备薄礼，每人两个烧饼、一瓶果酒、一筐蔬菜，不成敬意。”

百姓们眼中放光，这些物资足够支撑多日生计，顿时感恩戴德，人群涌动，热闹非凡。

姜曰广领命而去，怀揣梁文景给的银钱，毫不吝啬。

他奔走于各个民间报房，对店主们说道：“有多少版面，就刊发多少份！”

一位掌柜见钱眼开，喜笑颜开：“公子放心，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另一位肥头大耳的掌柜，看了策论后却刁难：“这钱不够，得加钱。”

姜曰广微笑着又添上银两，店主立刻换了副嘴脸：“您里边请，这太够了！”

短短两个时辰，顺天的士绅与百姓便拿到了手抄的策论批注。

左光斗和杨涟暗中推波助澜，批注在顺天官场上迅速传播，赢得诸多大臣赞许。

与此同时，梁良在法华寺刊发伪版策论，标题改为《颂魏公德比伊周》，巧妙内嵌“魏忠贤”“千岁”等字样；

又收买说书人在天桥散布崔呈秀强占驸马府的谣言。一时间，市井街巷流言四起，魏忠贤等人被搅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分兵调查。

崇文门外，隆福寺于烂漫春光里静立。

春日的暖阳轻柔洒落，唤醒了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寺中，僧人们的诵经声伴着婉转鸟鸣悠悠传出，平和安宁，声声入耳，仿佛春日里拂过的微风，每一丝都带着融融暖意与空灵禅意，于古寺的砖石草木间缓缓流淌。

左光斗在《永乐北藏》经版背面精心雕刻策论。

浴佛节当天，隆福寺内信徒如织。

知客僧慧明与东林关系密切，他不动声色，以消灾祈福之名，指导香客拓印特定章节，将策论悄然传播。

梁良稳坐在客栈二楼，神色悠然，仿若稳坐钓鱼台的钓者。

元姓少女在旁轻盈倒茶，笑意盈盈：“公子写完策论批注后，倒是不慌不忙。”

梁良轻抿一口茶，缓缓道：“静以养心，慢慢等便是。”

“公子倒是好闲情。”少女打趣道。

梁良问道：“哦，对了，元姑娘，你和你大哥何时返回？”

少女眉眼弯弯：“大哥让我定，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如此也好，到时候你们也可一睹在下殿试风采。”

“拉钩不许变！谁骗人是小狗！”

少女天真说道。梁良抚掌大笑：“在下自然不会欺骗姑娘。”

两人相处多日，关系愈发融洽。

这时，姜曰广推门而入，见此情景，心领神会，憨笑道：“我就不打扰梁兄和姑娘的雅兴了。”

梁良急忙摆手：“姜兄，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元姓少女在旁羞涩浅笑，梁良无奈苦笑，自知这下是百口莫辩了。

他暗自思忖，这一路行来，桃花运倒是越来越旺，满暖、嫣儿、元姓少女，还有与原身有几分缘分的鸢、满穗、琼华等，只是不知这缘分，是福是祸。

魏良卿府邸内，气氛沉重。魏忠贤高坐主位，崔呈秀、田尔耕、魏广微等阉党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

张云芳匆匆入内，拱手道：“魏千岁，诸位大人，京师有些客栈里传出诬陷我岳丈的谣言，法华寺那边还出现歌颂魏千岁的策论批注。”

崔呈秀身为阉党五虎之首，智谋过人，魏忠贤颇为倚重。

他微微皱眉，沉思片刻道：“客栈谣言，八成是梁良和左光斗、杨涟所为。法华寺的策论批注，怕是为转移我们注意力。”

魏忠贤微微点头道：“少华，你觉得该如何应对？”崔呈秀胸有成竹：“立刻派人搜查那些客栈，揪出幕后之人；

法华寺也派些人手，迷惑他们。”众人纷纷附和，魏忠贤一锤定音：“就按少华的计策行事。”

崔呈秀虽精明，却不知自己的过往早已被梁良摸透。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