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千年一清圣人在（5）

“孩子，你准备好赴死了吗？”

空灵的声音回荡，虚幻面庞凝视身前缓缓苏醒的呆滞少年。

“什么？”

叶槐终于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支撑着身子，用力从地上爬起，转头扫视四周。

无数诗篇发出耀眼的明光，熠熠生辉，在四周飞速流转，欢欣着、鼓舞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叶槐身前一大一小两虚影，正是“圣人”和圣人像。

我回到了文圣庙，我还没死？！

没等他说话。

“为你所立之言、之命、之心而奋斗至死，前路艰险，可惧乎？”

“圣人”缓缓走至叶槐身前。

立心、立命、立言？

这个叶槐知道，儒家一品名为立心、二品立命、三品立言。

但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帮他晋升一品吗？

虚影抬手轻轻一挥，那些悬浮在空中熠熠生辉的诗篇瞬间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叶槐飞速涌来。

整个文圣庙瞬间再次焕发璀璨光芒。

与之前痛苦的灌输不同，叶槐这回如沐春风，有如置身尊师的谆谆教诲，使人眉聪目明。

这才是通文定品！

儒生与王朝气运高度绑定，甚至在五品前考至哪一级便定几品。

九品—童生、八品—秀才、七品—举人。

六品—贡士、五品—进士、四品—立德。

三品—立言、二品—立命、一品—立心。

大多时候是这样，几乎没有人能取巧。

楚轻雨以为只要身有文才令圣人满意，再加上国运护身便可晋升高阶。

这话说对了一半。

哪怕苏小小与詹士元也只能直定四品，剩下的需要他们去践行金銮殿上提交的策论。

“你已通过问心，足等同有进士之身，加之亦有君子品德，可通文，直晋四品，再往上则需你践行所立之言，此为法则，无人能改。”

虚影静静注视正受磅礴文气灌身，漫天诗篇包围中的少年郎。

“真的？！”

感觉神清气爽的叶槐，心情瞬间从地狱到达天堂，缓缓伸出手掌，意识驱动下，无形浩然气涌出，不停摆弄。

四品—立德？

尽管不是一品，可他已经很满足。

“但别高兴得太早，有一件事，你，无名。”

“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无名？是我没有功名吗？不会还得去补考吧？”正喜意洋洋的叶槐顿住。

“童生学显一乡，秀才声传县中，举人勋通府堂，贡士誉望州郡，进士名满国邦。”

“虽不知晓你身有如此文华，怎落得个寂寂无名，但无论如何，只有身负文名，你才能真正自如使用四品立德境能力，我相信这于你而言轻而易举。”

说话间，虚影伸手招来少年手中的麻纸，悬于天空。

“那我怎么获得文名？重新参加科考？”叶槐彻底懵了。

“可以，也不只可这一种，只要以文名扬便可。正如诸子百家修行方式千变万化，佛门重塑金身，集万民信仰。医家悬壶济世，得患者恩意。恶道称霸一方，令四海惊惧。”

虚影手中挥舞，无数浩然气涌入叶槐的麻纸中，也不知在干什么。

“而于我道而言，圣人创儒道的本意是迅速推广天下，使人人尽可习书文，那你可知如何推广最为迅捷？”

叶槐沉思片刻，随后像是恍然大悟般答道：“以名利诱之？世人见习文可得名利，自然趋之者众？”

“然也。这便是为何进士须游街扬名，受万众欢呼，那不仅是开三品之阶的仪轨，你这种怀才而无名者全然属于预期之外，有文才，几乎定有文名。”

“圣人”终于忙完了手中事，在叶槐好奇目光中，所有的麻纸于浩然气流转下，渐渐变成了一本书，他于万丈高楼写的那张纸也在其中。

“你所立之言为使周国与妖国先战，然后再达成盟约。”

“你所立之命为天下大统，四海归一。”

“你所立之心为护佑苍生，人人尽识诗书。”

“那么，孩子，这是你的帷卷，待你以文名扬，便可如臂指使，你准备好了吗？”

“圣人”慢慢走近了少年，伸手递出那朴实无华的书卷，二人近至咫尺。

“这……”叶槐看着那支虚幻的手，却是一时陷入了犹豫。

“圣人”知道少年并非畏惧艰险，音容稍显和蔼：“文华，本就是代代相承，源远流长，若沦为一家一姓之学，不许后世人传承，那我儒道与百家敝帚自珍何异？而且我相信，诗文本身也定然希望你能将它名扬天下，万世生光。而非明珠蒙尘，归于寂暗。”

叶槐闻言，张了张口，正要开口说什么。

“不信？请你静听。”

虚幻的手突然指向文圣庙四方，指引叶槐看去。

无数壁画中的人物已悄悄走出。

李太白、杜子美、岳鹏举、王摩诘、苏子瞻、韩退之…

或行或止，或饮或醉。

金甲锵锵作响、古筝空鸣悠悠空鸣。

………

五千年群贤毕至，太多太多。

每一位，每一人都遥遥相望殿中少年郎，给予无言的支持。

叶槐震撼地举头四望，一圈又一圈。

良久，热泪盈眶。反是无以言复，

“我很喜欢你的一句诗，‘荣光休气纷五彩，千年一清圣人在’。”

“我很累了，孩子，这个世界面对的困难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希望有一天，你真能接续圣位，令这条清河、以及整个天下海晏河清。”

在无数先贤注视下，虚影将书卷轻轻放入少年手中。

随后，没有丝毫停留，转身走向那尊圣人像。

“圣…圣位？！我…我真的有资格吗？”

叶槐手中一沉，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

虚影走至圣人像身前，模糊面庞最后回首凝望：“登闻鼓响，志凌霄汉，声高而魁，你本便是倾国之才！”

话音落下，随着其人转身走入圣人像中，殿中瞬间一暗，异像纷纷消失，恢复安宁。

倾国之才？

声音在叶槐脑海中久久回荡。

良久，终于反应过来。

他身上不知何时莫名多了一件衣袍和儒冠，拇指上也戴了个微微泛光的碧玉扳指。

没功夫感怀，虽然不知道怎么用，但外面还有很多很多人正在等他。

叶槐仰头，望向那亦在俯瞰他的高大圣人像，深深一揖。

没有犹豫，在圣人像注视中，少年转身大步奔向文圣庙外。

此时，远方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

夜幕，将尽。

“喔…！”

雄鸡一唱，天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