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年一清圣人在(2)

无穷浩然气流转,漫天书卷纷飞,天地翻覆。

文圣庙如置明光里,各种故事正在上演,一位位先贤走出。

有“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快意沙场。

有“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家国情怀。

有“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的高阁闺怨。

有“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情深缘浅。

岳鹏举、王摩诘、苏子瞻……

五千年文华,太多太多,难以一一书尽…

叶槐迷醉地看着,流连忘返,甚至一时都忘记了添加纸张。

前生二十年来苦功夫,终是未作纸上无用书。

叶槐摇摇晃晃试图站起身来,可随着文圣庙的剧烈震颤,又摔倒在地。

他这才发现,他真的有些醉了,无论身心,也不知是也不是因李太白的酒。

想到那甘霖,少年喉头动了动,伸出了手。

很快,浩然气缓缓涌来,一杯美酒现出。

叶槐笑了,举觞痛饮。

酒入柔肠,尽付愁情,十分醉意。

站不起来那便不站了,叶槐接着拿过一张又一张纸放入槽中。

“轰隆隆…”

随着文圣庙天地愈加剧烈震颤,一首首名篇画图圣阁。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杜子美,你太过忧思!人生快意有几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李义山,你究竟是周庄梦蝶,还是蝶梦周庄?”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只可惜,终究未见得岳鹏举直捣黄龙…”

叶槐双颊通红地看着一幕幕诗篇喃喃着,一杯又一杯手中酒,似是在弥补前生遗憾。

突然,少年停下投入纸张,抬头看向高大圣人像。

“唉,真想与圣人您老人家叨一叨,果真还是您识货,外面那般王侯无一人见得真章,小子当敬你一杯!”

说着,叶槐遥遥举觞一递,然而,却又很快收回,摇了摇头,咧嘴一笑:“啧啧,可惜,您老人家喝不到。”

“那也未必,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这贾生,可是贾庄贾进士?”

虚影抓起地上一张麻纸,突然夺过少年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同时问道。

“嗝,贾庄?那是谁?贾生当是贾谊贾太傅!满腹经纶,经天纬地,一篇《过秦论》赢得满朝盛赞!”

叶槐打了个酒嗝,被抢了倒也不恼,伸手再召来一杯。

“那这《蜀相》,所指何人?”虚影又换了一张纸。

“什么?贾谊不知便算了,你连丞相都不知?!八阵图名成卧龙,六韬书功在飞熊。说的便是诸葛丞相,诸葛卧龙!”

叶槐有些讶然,但醉得昏昏的脑子终于想起来自己时间不多,没再停下手中纸张,继续往里丢着诗文,周身气息节节攀升。

“卧龙?倒是好生狂妄。不过,有一惑不解。”

虚影放下了写着“出师表”的纸,转头望向忙碌少年:“你…何故写来这般多无用之诗?”

“没用?”叶槐顿时停了手中动作,气笑了,脸似是因怒意更红了三分。

什么东西这么大脸,哪怕是前生的世界也不能说完全没用,何况如今?

虽然它也许换不来一顿饱饭,但它是一种文化,一种精神寄托,陪伴了他度过十数载书案。

叶槐正欲驳斥,虚影抓起一张纸,又开口了,空灵的声音长长回荡。

“此身虽贱道长存,非谒朱门谒孔门。”

“只望至公将卷读,不求朝士致书论。”

“垂纶雨结渔乡思,吹木风传雁夜魂。”

“男子受恩须有地,平生不受等闲恩。”

念完,虚影直直凝望少年:“好一个平生不受等闲恩!诗自是极好的,可…它既无法作战诗,也不能增益周身,你为何要写它?”

话音落下,叶槐晕乎乎的脑袋也瞬间懂了,对方说的是这诗没有一个明确的导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拜谒诗,在这个世界也许用处很小。

难道这就是自己为什么自己被乱棍打出?

等等,不对,我投的“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除妖很有用,却也是无人理会啊。

没等叶槐想明白,虚影又开口道:“有一个孩子,浪费宝贵的机会投了一首拜谒诗刻,也只投了那唯一一首,录于他的帷卷之上,与你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叶槐迷惑,是说另一个人也投了一首“无用”拜谒诗的行为一模一样吗?

帷卷叶槐这倒知道,这是所有儒生四品之前相当于本命法宝的东西。

在四品前所有诗文都必须在通文定品时铭刻其上才能使用,而每一位儒生几乎都只有一次通文定品的机会,故而每一人都珍惜万分,大抵都会在其上铭刻最有价值的诗文吧?

“写那首诗的人,名为赵康,你可识得?”虚影渐渐靠近少年。

“赵康?哪个卡拉米…不知道,哎,你别烦我了。”叶槐沉思片刻,确认没有印象,摇了摇昏沉的头,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正事,重新向凹槽中投着诗文。

可…

随着庙中光线一暗,已然全无反应。

叶槐抬头看向已走至身前虚影,许是“圣人”视线被他挡住了,刚想说什么。

“你和他,也许只能活一人。”

惊雷般平静的声音炸响,回荡整个文圣庙。

“活…一人?”叶槐眼神迷茫,可很快,少年瞬间根根寒毛乍立,惊悚地看着眼前虚影,瞪大了眼,酒意顿消,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难道是最近传闻的水鬼?能进文圣庙索命?!

叶槐抬起手就是要一掌!

“你不是想和我聊一聊?”

少年的手停在了空中,看着身前穿着圣人衣袍的虚影,心底咯噔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探头看向那巨大文圣像。

很快,叶槐僵硬地慢慢转回头,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呃…咳咳,圣人您老晚上好啊…”

他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说,“看嘛,真让你叨你又不愿意了…”

“我…并非完全是他。”虚影回头看了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凝视着少年闪烁双目,缓缓开口:“不过,这不耽误我们聊一聊,你与赵康那孩子,究竟谁才是诗文所有者。”

“所有者?”叶槐心底一道闪电划过。

他想起来了,赵康就是那景亲王之孙,叶槐穿越来投的第一首拜谒诗就是投给景亲王,而且正是那首“平生不受等闲恩”!

叶槐张口正想说什么。

“你可要想清楚,你们二人也许只能活一人。”

虚影模糊难辨的眼神无悲无喜,却是让少年神色彻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