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

地宫中,青铜兽炉吞吐着龙涎香雾。

始皇帝将奏章重重掷于案几,犀角笔架应声而碎:“小十八如何了?“

帝王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章台殿回荡,惊得檐角铜铃微颤。

魑影的玄铁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单膝触地的动作激起腰间十二枚玉珏轻响。

“回禀陛下...“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绣着金线龙纹的衣襟已被冷汗浸透。

“说!“始皇帝霍然起身,冕旒垂珠扫过眼角,十二道玉串在烛光中折射出森然寒芒。

“十八公子他...“魑影的指节扣进金砖缝隙,“在兰池宫宴饮三日,已有九位美人香消玉殒。“

琉璃灯盏应声爆裂,碎片划破帝王掌心,鲜血顺着玄色龙纹袖蜿蜒而下。

外面似有惊雷乍起,映得始皇帝面色青白。

他踉跄扶住蟠龙柱,指间玉韘生生嵌入檀木:“朕记得胡亥开蒙时,为写错一个字哭湿三卷竹简...“

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腥甜,染红了案头那方和田玉。

章邯的鱼鳞甲在暗处轻响,这位曾斩杀六国刺客的影密卫首领,此刻却将脊背弯成恭谨的弧度。

他知道,帝王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任何谏言。

与此同时,城南秘道中,赵高正踩着浸水的青砖疾行。

腐鼠从镶金衣摆旁窜过,这位权倾朝野的中车府令身上的锦衣早已破烂。

当密道尽头传来金铁相击之声时,他枯瘦的手指骤然捏碎了腰间玉璜。

“中车府令好雅兴。“清越嗓音穿透黑暗,扶苏执青铜连枝灯踏进密室,跃动的火苗照亮身后玄甲卫森寒的矛尖。

蒙恬的玄色大氅扫过地下污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赵高。

袁天罡的青铜面具在火光中泛着幽芒,五指虚握间,赵高如提线木偶般悬空而起。

“半步宗师?“不良帅轻笑一声,罡气震碎对方七重暗劲,“当年鬼谷子见我时,也不是一合之敌。“

赵高艰难爬行,口吐鲜血

青铜灯台上的火苗突然爆出一串火星,赵高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青砖地面倒映着他扭曲的面容。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仰起脖颈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斑白鬓发扫过凹陷的颧骨。

扶苏玄色龙纹大氅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他缓步走下丹墀时,腰间的蟠螭玉珏与青铜剑鞘相撞,发出催命般的脆响。

“带下去,诛九族。”扶苏冷冽的声音传入赵高耳中。

赵高冷笑:“你就算诛我十族又如何?”

“如尔所愿,烹汝血肉,诛尔十族。“年轻的储君停在三步之外,声音裹挟着寒意,“袁卿,将人犯拖去蚕室。“

“诛十族又如何!“赵高突然暴起,镣铐在石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袁天罡鬼魅般闪现,玄铁锁链瞬间绞住罪臣咽喉,袁天罡的青铜面具下传来闷雷般的低喝:“腌臜竖子,安敢直视天颜!“

蒙恬望着地上蜿蜒的血痕,铁甲下的脊背渗出冷汗。

当他拱手时,虎头护腕与胸甲相撞的声响惊醒了凝固的空气:“殿下,九族之刑已极人伦,这第十族...“

扶苏抬手抚过诏书边沿的云雷纹,指腹在“门生故旧“四个朱砂字上重重一碾。

檐角铜铃忽作金戈之鸣,惊起寒鸦掠过血色残阳。“凡饮过赵府一杯酒者,“他转身时玉冠垂旒遮住眼底寒芒,“皆可剐。“

地牢深处传来铁器灼烧皮肉的焦臭,赵高嘶哑的诅咒穿透重重宫墙:“赢氏小儿!汝之江山必葬于...“

诅咒声戛然而止,唯余北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窗棂,将蒙恬未完的谏言永远封存在十二旒珠玉之下。

咸阳地宫铜漏滴至子时,始皇帝忽然抚摸着案头褪色的竹蜻蜓——那是胡亥五岁生辰时亲手所制。

窗外骤雨倾盆,老帝王望着咸阳城此起彼伏的宫灯,仿佛看见二十年前阿房宫漫天孔明灯下,那个追着流萤的稚童身影。

“传诏。“帝王沙哑的嗓音惊醒了打盹的侍宦,“将十八公子...“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一滴墨汁在绢帛上晕染开来,像极了那年胡亥哭花的脸。

随后始皇帝深吸一口气摇头道:“罢了,交给扶苏处置吧,如何处置的让魑影第一时间告诉我。”

“诺。”章邯躬身退后。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北斗七星犹如倒挂的银钩高悬于夜空之中。

就在此时,三百名身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不良人如鬼魅般悄然现身,他们迅速散开,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将那高耸入云的蜃楼紧紧围住。

而在这神秘莫测的蜃楼之内,东皇太一正端坐在一张华丽的虎皮宝座之上,他面前摆放着一具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月神颅骨。

只见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不断地变幻着法诀,似乎正在通过这具颅骨进行一场神秘的占卜仪式。

与此同时,大门推开,扶苏入内。

然而,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那位阴阳家的首座东皇太一不仅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反而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荧惑守心化紫微,明日寅时三刻……”他轻声呢喃道。

紧接着,他伸出手指蘸取了一些从破碎的浑天仪中流淌而出的金色液体,然后以极其娴熟的手法在扶苏手中的剑刃上绘制出一幅周天二十八宿图。

“此乃青龙衔玺之象。”东皇太一指着那幅图案说道,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扶苏面无表情地一边把玩着胡亥的蟠虺玉珏,一边看着东皇太一。

突然间,他手腕一抖,将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用力掷入了东皇太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炉中。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玉佩瞬间化为灰烬。

“传令,如果明日百官不穿着祭服跪地迎接,那么他们的儿女全部送去骊山砍其右手换成左手来执凿。”扶苏冷冷转头地吩咐道,语气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时此刻,少府监胡毋敬的府邸已经被七重玄旗重重围困。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正怀抱一部厚重的《颛顼历》,蜷缩在自家的观星台上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蒙恬手持长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用剑尖轻轻一挑,便轻易地揭开了胡毋敬紧攥在手的日晷铜盖。

刹那间,一行小字映入众人眼帘——“始皇帝三十二年”。

看到这一幕,胡毋敬顿时脸色煞白,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顶象征着他身份地位的獬豸冠也在这一刻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天意……天意啊!”胡毋敬绝望地嘶吼着,双手疯狂地撕扯着怀中的历书。

“明日大公子登基,希望你好生举行!”蒙恬冷冽的声音传出。

胡毋敬点头不语。